人生邁入特定的年齡階段,身為一位女性,可能是自身,有或者是周遭朋友可能都思索過是否要孕育下一代的問題。面對生與不生之間,並非只是一題是非題,背後所連結著更龐大的困惑與迷惘。
林文心繼《遊樂場所》後創作的第二部短篇小說集《滿花》收入五個與生育相關的女性故事。五個位在不同年齡階段、身分的女性,面臨不同情境的生育問題做出各自的抉擇,展開一連串來自內心深處叩問。
〈滿花(Flore Pleno)〉凝視女性流動樣態
自從談戀愛後,林文心就開始思索未來是否要生育孩子的問題,面對同儕五花八門的答案,她發覺每個人思考的路徑都截然不同,因此她決定將自己思考的途徑紀錄下來,促成《滿花》一書。
圖片來源:《厭世媽咪日記》_IMDb
書名《滿花》取自於書中同名短篇小說〈滿花(Flore Pleno)〉。滿花也就是重瓣花,市面上很多常見的花卉皆為重瓣花,像是玫瑰、山茶花、康乃馨等等,之所以會稱之為重瓣花是因為授粉的器官變成花瓣,只能以扦插法進行繁殖,是一種有性無欲的花。
因此,〈滿花(Flore Pleno)〉小說述說一位在進行各種避孕方式的大學生同時思索生育的問題的故事:「我想過會不會有一種思考生育的路徑是在不斷迴避生育的時候帶出來的思考,因此借用滿花作為一種象徵的概念。」
自古今來以花來描繪女性已是常見的譬喻,從《紅樓夢》到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皆是如此,不過林文心卻避免使用滿花作為通篇小說的譬喻:「我比較情願稱之為一種狀態。狀態是會流動的,所以或許只是流動的一個切面,但也可能產生其他各式各樣的樣態。我更願意被解釋為那是一種狀態、一種生命本身。」林文心溫柔解讀流動的思維與路徑,靜靜凝視女性每階段面臨的變化與感受。
作為附錄收入於《滿花》書末的短篇小說〈雪莉的香水〉與其他短篇所展現極具張力的描寫、對愛、生育、自我椎心刺骨的疑問,好似劃分出一條分界線,更像是一條小巧的緞帶,輕輕放在心中某個角落,而這卻是創作出《滿花》故事的前身。
「我在後記將《滿花》定調成一本困惑之書。」林文心提到,〈雪莉的香水〉事實上是一篇少女成長故事,一位初入青春期的少女,處在人生最為曖昧的階段。感覺了解了些什麼,實質上卻是青澀且潔白的:「會不會我們早在成長的過程就開始面對關於自己、關於社會關於各式各樣的困惑了?」
圖片來源:《去X的世界末日》_IMDb
這個世界兜兜轉轉,原以為繞著自己旋轉的世界,卻在轉瞬間脫離掌控,遺留下大大的問號,也許早在尚未成熟的少女心中種下一顆困惑的種子,持續發酵。
〈扎根向下〉帶著濃厚的悲劇色彩。故事細細描繪平凡不過的日常,最終結局卻是一位母親帶著還是嬰兒的孩子跳樓自殺的慘劇。故事以嬰兒鬼魂的視角展開通篇故事,當鬼魂被卡在事件發生的同一天裡,在不斷反覆觀看母親與自己死亡的過程,試圖去了解母親這麼做的原因,想從中獲得答案。
選擇以嬰兒鬼魂作為主視角推進劇情,與林文心國中時偶然聽說隔了一個街區的母親因產後憂鬱帶著自己的孩子自殺有關。
圖片來源:《厭世媽咪日記》_IMDb
即便不曾認識那位鄰居,也無從得知對方經歷了些什麼,這個記憶卻深深烙印在林文心的腦海,因此她將這份無法明說的情感寫入小說:「解決不了的事情就交給小說吧!剛開始寫的時候我會覺得除了她的孩子,應該沒有人可以評論這位母親為什麼要做這樣子的選擇。若說小說是虛構的,如果我是個孩子會怎麼詮釋這件事呢?」
這份壓抑氣氛中,能夠與鬼魂對話的孩子成為小說能稍作喘息的段落。禹仁像是對何事情都漫不經心,就連與鬼魂對話的途中也未曾表露出一絲絲畏懼,好似這個世界就是如此運轉,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看似答非所問的對話,每句話卻都具有意義。
《滿花》不只述說個人、兩性對生子的掙扎,同時也聚焦於同性之間。〈沃土〉講述一對同志伴侶求子的故事:「想生或不想生這個問題是不是太輕易了?」林文心在思考生育的過程反芻自己遺忘的面向:「我說不想生的時候會有一些族群跟我說不想生對你來說是一種選擇,但是對我們來說生是一種特權,我不太願意在思考這個問題時有種優越感或自以為是而忽略這個面向。」
圖片來源:《Two Mothers》_IMDb
同志伴侶本身想要孩子就會面對較大的困境,尤其當一方想要小孩,另一方則不想要孩子,這之間撞擊所產生的張力更加劇烈。
除了同志伴侶求子的掙扎,同時也拋出「生育這件事是否本身就跟自身想如何使用身體是抵觸的?」的困惑,某個說法提到生小孩的痛楚像是被車猛烈撞擊一樣:「生小孩對於身體立即性的破壞,在這層譬喻的連結上,被車撞的恐懼和生小孩的恐懼是有所呼應的,所以才會聚焦於我對於身體思考怎麼使用身體的篇章裡面去把故事貫穿起來。」
除了內心對於生育的困惑,身體所需接受的衝擊與畏懼同時也是一種思索孕育一個生命的課題。
媽媽會無限深愛自己的孩子,大多數人都會這麼認為。但母愛究竟為何?又該如何去定義?
圖片來源:《媽的多重宇宙》_IMDb
〈長生萬物〉拋出對於這項疑惑:「我覺得愛與不愛最難的是有時候母親已經用盡全力在表達愛了,卻因為她的管道是失靈的,孩子並沒有因此感受到愛。」很多時候因為表達愛的方式些微的差異就可能導致誤會,尤其是愛這樣無形的事物,更難被定義與分級:「媽媽一定會愛小孩這件事是以怎樣的方式才成立?她真的充滿愛,但最後將小孩從頂樓丟下去才是愛,還是她其實沒有愛,卻將所有事情都做好了?」
看似極端的例子,卻娓娓道出世人對母愛遺留的既定印象與束縛,悄悄綑綁母親與孩子之間的連結,如何與孩子互動,確切接上管道,也成為生與不生的糾結點。
創作過程中林文心並沒有特別去參考資料,因為光是在腦海中產生的問題就過於龐大,無須再去思索其他東西:「後來發現這件事情真的太纏繞在我的生命裡了。」
不過目前為研究生的林文心前陣子正在研究新世紀以來台灣女性作家撰寫的科幻作品,她發覺女性作家會不自覺地將母體的議題放入其中,其中所進行的思考也都十分精彩:
「《零觸碰親密》其實不談母女,但我認為其中的母女關係是非常搶眼的。」林文心說。《零觸碰親密》故事設定於未來的世界觀中,為了杜絕病菌傳播與情緒感染,因此人類是進入零接觸的生活模式,現實世界回歸永恆的寂靜。
渴望與肢體接觸的人們,參與人機配種計畫,隨著同步率上升同時,逐漸對於人際關係、心理狀態感到困惑……
短篇小說集《名為世界的地方》中〈2042〉、〈命與名〉皆以母女關係作為主要撰寫主題,在文中以新奇的思維訴說未來世界平靜地走向崩壞的過程,將荒誕的想像具像於故事中,形成獨樹一格的迥異情節。
《墟行者》是知名影集《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中〈茉莉的最後一天〉編劇洪茲盈的著作。故事中擴展至祖孫三代的問題,同樣著力於人類繁衍的主題,對於生命進行一連串的深入辯論。
每個人對於生育這題申論題都有不同的思考方向和結論,不論位於哪個立場都沒有正確與錯誤,就像作家蔣雅玲在《滿花》的推薦序中寫:《滿花》中所有女性不結果也是花,有些否定成就了肯定。
在自然界中開花結果、瓜熟蒂落是尋常且自然的現象,不過若將此放入一個人的生命軌跡中就會發現不同的意義與轉折。
▌EP326|《滿花》5篇女性故事,5種生與不生的難題|今天讀什麼
《滿花》以細膩的手法描繪身處不同階段的女性面臨生與不生的糾結。
可能是關於身體的使用、與孩子的互動、愛的給予與失衡,每段故事皆拋出在思考生育課題時會有的各式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