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流浪之葉的重生之歌
撰文 香港誠品書店城市的灰暗迷霧中,兩個孤獨的靈魂偶然相遇。《落葉》看似描繪了一幅黯然的都市景象,然而在重複的日常和失意人生中,找到了一絲曙光。芬蘭導演雅基郭利斯馬基(Aki Kaurismäki)新作《落葉》榮獲康城影展評審團獎,寫一段簡單而動人的愛情故事,蘊涵著導演一貫的幽默與人民關懷精神。為他過往作品《天堂孤影》、《昇空記》以及《火柴廠女工》組成的「勞動階層三部曲」增添了新的篇章。
圖片來源:《落葉》劇照
雅基郭利斯馬基的電影主角大多是社會的低下階層,新作《落葉》延續了這個主題,並將目光投向了生活在赫爾辛基的一對失業男女——安莎與賀拉。他們相遇、失散、誤會再重逢。安莎與賀拉是勞動階層的普通人,靠打散工維生,在赫爾辛基的夜色中渾渾噩噩。雖然面對生活的窘迫和工作的失意,但他們從未放棄對愛的追求。電影描寫了他們的日常,不斷重複的工作、裁員、失業的循環。儘管處境艱難,但導演並未忽視底層勞工階級的尊嚴和價值,並將注意力集中在人物內心的渴望與掙扎上。他們沒有展現軟弱,而是用唱歌、飲酒等方式發洩內心的痛苦。被視為邊緣者的他們,生命如同秋天的落葉般飄零,四處流離,找不到棲身之所。儘管身邊一切黯然失色,但愛的力量終將給予他們重生的希望。
圖片來源:《落葉》劇照
安莎與賀拉在酒吧裏相遇、相約喝咖啡看電影、來一頓充滿儀式感的晚餐,愛情成為了他們擺脫痛苦的出口。《落葉》明顯向多部經典電影致敬,從占渣木殊(Jim Jarmusch)到小津安二郎,在這些經典電影元素的渲染下,導演鏡頭的勞工角色也散發著溫和以及頑強的矛盾氣質。同時,戰爭的陰霾不期而至,烏克蘭戰況從收音機傳來,戰火硝煙冷冷提醒著人性的黑暗面。但戰爭的存在也凸顯了安莎與賀拉之間愛情故事的珍貴。
電影中處處可見導演獨特的美學風格:平淡的節奏、灰冷的色調、臉上僵硬的表情;加上簡潔的對話,以及幽默隱藏在日常的縫隙中。男女主角時而逗趣可愛,時而顯得既荒誕又落寞。但這些形式元素並非自我封閉,而是與電影內容構成呼應。主角的艱難處境與脆弱內心,通過這種含蓄而有力的方式得以展現。
圖片來源:《落葉》劇照
電影創造了一種獨特的時間和空間維度。安莎到網吧借用電腦尋工作、在字條上留下自己的聯繫方式、二人在戲院門口互相等候對方。陳設、氛圍和情節都不禁讓人思考這是否發生在舊年代的某個故事。同時,收音機不斷播報著有關「俄烏局勢」的消息,彷彿將主角們與現實世界緊密聯繫在一起。他們好像不完全存在於現在,也不完全屬於過去,而是將不同時代的痕跡交織融合。這種時間錯置和視角轉換賦予了電影一種獨特的美學體驗,喚起觀眾對過去時光的懷念,同時巧妙地將現實生活中的種種困境和迷茫融入其中,形成了一種富有詩意的敘事風格。主角們徘徊在現代與傳統的交匯處,尋找內心的慰藉和溫暖,同時與世界同步又保持一定的隔離,處於一種既親近又疏離的狀態。這種微妙的張力展現了導演獨特的電影藝術美學和情感世界。
圖片來源:《落葉》劇照
《落葉》既保留了導演一貫的社會觸角,又展現了他對人性的深邃思考。低調中透著溫情,質樸中見證人性的頑強,也反映了當下世界的動盪。藉由收音機傳來的戰爭新聞,將現實世界的陰暗面納入影像。然而,這並非為了對觀眾說教,而是提醒人們:縱使處在如此艱難的環境,仍要珍惜彼此、用愛去抵禦戰爭與仇恨的力量。電影結尾,安莎與賀拉終於找到一絲曙光。他們漫步在鋪滿落葉的路上,牽著名為「卓別靈」的小狗,一同走向新的開端。
即使在灰暗與絕望中,愛與希望依然能在掉落的生命裏重新綻放。這份愛也許無法拯救整個世界,但拯救了兩個孤獨的靈魂。在動盪不安的時代,這或許正是我們所需要的 —— 一部溫柔凝視生命,互相關懷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