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族語，找尋我文化的底蘊──專訪導演陳潔瑤
撰文 麥恩．攝影｜楊雅淳．場地提供｜本然咖啡
電影《哈勇家》以家庭故事為核心展開敘事，貼近泰雅族生活與傳統價值觀共存的現今，2022年上映時獲得不少獎項、影迷關注。此為電影導演陳潔瑤的第三部劇情片，過往《不一樣的月光》、《只要我長大》及紀錄片《漂流遇見你》等影像作品有著獨特的敘事視角看向原住民，而這些年來的創作經歷更激盪著她與自身文化的關係。
導演陳潔瑤（Laha Mebow）
原住民的故事一定得由原住民述說嗎？這是導演陳潔瑤（Laha Mebow）時常在思考的大哉問。
「每個人都有說故事的權利，但自己的族群拍自己的故事，比較不會有轉譯錯誤的問題。」她說，視角會帶來差異，因此底蘊很重要，「語言就是文化的底蘊，我一直在尋找能夠沉浸式學族語的環境。如果我要一直拍泰雅族的東西，就得學。」
2022年，陳潔瑤以《哈勇家》拿下第59屆金馬獎最佳導演獎，成為台灣首位拿下此獎項的女性暨原住民。國家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因而策劃了「編織電影的人：陳潔瑤Laha Mebow導演專題」，放映陳潔瑤一系列作品，也讓她本人有機會回望自己的首部電影《不一樣的月光》，故事述說電視劇組企劃因對歷史事件的好奇，而來到泰雅族的部落拍攝電視劇。
「那個製作人就是你。」陳潔瑤記得當時的監製曾如此說過。原本她不以為意，自己明明是族人，怎麼會是故事中的外來視角。現在她懂，這個角色確實曾是她的影子。「那時候我才剛回去部落， 真的和電影裡的主角一樣，在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狀態。」
這次回望，她也才發現自己想述說的，一直以來都是gaga（祖先流傳下來規範），只是當時還不懂那個詞是什麼意思而已。
尋根，一步一步來
陳潔瑤是都市原住民，在台中市區長大，琴棋書畫各種才藝班都上過。她說好處是學會如何說故事給不同的人聽，壞處是少了傳統的薰陶。她也曾想過請媽媽教她泰雅族語，但媽媽說不會教，便只能作罷，「我的坎，是要怎麼回到我的部落去。」
接著畢業、投入影視產業，陳潔瑤開始思考自己能述說原住民故事的方式。為此，她進入原住民族電視台，「雖然我不喜歡電視的工作。」她笑著說，但為了學習，願把自己浸入其中——這是找回根的第一步。
2007年，陳潔瑤看了就讀台大城鄉所的堂妹回到流興（Ryohen）老部落的成果報告，滿是感動。原先堂妹是想到烏來取材，被老師一問「你為什麼不做你們自己的部落？」才回溯起過去。「我之前也和堂妹一樣，以為自己的部落沒有什麼故事好拍。其實不是沒有，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陳潔瑤說。
隔年，她也上山，兩天的路程，回到曾是她父母故鄉，卻被迫遷離的流興老部落。回到部落的感觸是什麼？陳潔瑤很難形容，「就總覺得應該要去讓我的祖先看看我。」
《不一樣的月光》裡，有一段類紀錄片的拍攝，跟著故事中的阿公一起回到老部落。那是他出生的地方，但當了兵，打完八二三砲戰後，部落已被遷到山下；直到此刻，他年已七旬，才終於有機會回去。一路上，阿公邊落淚邊述說對於祖先的思念，「他不是說我來看你們，是說讓你們看看我。」陳潔瑤說，路途艱辛，但感動無與倫比。
「我之前也和堂妹一樣，以為自己的部落沒有什麼故事好拍。其實不是沒有，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
夢的照應
不會族語，一直讓陳潔瑤感到自己與泰雅族文化有些間隙：拍攝《哈勇家》時，許多對白以泰雅族語進行，她得仰賴族語老師才能夠拍攝；與部落青年對話時，她能感受到因為他們懂族語，而有著不一樣的思考方式。
隨著年齡與經驗的增長，陳潔瑤發現自己正慢慢靠近耆老的身分，「耆老們多少都會說些族語，如果我到了那時候還是像這樣講話，很不像泰雅族耆老耶。」為此，她決心要把族語檢定考起來。
雖然陳潔瑤考的是大家口中「太簡單」的初級，她依然擔心自己考不過，直到在《哈勇家》裡飾演男主角以諾的張祖鈞跟他說「過不過不是重點，最重要是你想去做的心。」陳潔瑤心想「對齁」，才豁然開朗。張祖鈞對於傳統文化的熱誠，影響著她，渴望有天能把自己的族語學好。
2023的下半年，陳潔瑤帶著張祖鈞走訪北美的部落與加拿大原住民影展（imagineNATIVE Film + Media Arts Festival)，在北美的部落（Mohawk）時，我們一起穿上族服——那是展現自身文化，別具意義的時刻。當晚，張祖鈞夢到去世的阿公在他夢裡跳舞，夢不長，但他相信那是阿公對他的看顧，也是肯定他在文化傳承上的努力。
「泰雅族的夢是有靈的。」陳潔瑤說，尤其出國時更容易夢到。她自己也有過兩次夢境，一次是夢到她在爺爺的葬禮燒火，另一次則是夢到外公為她撐傘。夢的內容有些抽象，不過她知道那都是祝福。
電影繼續拍，探索文化的路繼續走，陳潔瑤接下來想學好泰雅族語、爬上泰雅族的聖山南湖大山。她說事情做了很多，但常常覺得做得還不夠，「不過那就是在跟部落學習的過程，慢慢來就OK了。」
「泰雅族的夢是有靈的。」
教育部113年「響應世界母語日」系列活動
「語」名人相遇系列對談——
創作路上，成為自己的樣子
活動時間：2/24（六）13:20－16:00
活動地點：誠品松菸表演廳
主持人：詹慶齡 與談人：陳潔瑤、湯昇榮、盧建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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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住民的故事一定得由原住民述說嗎？這是導演陳潔瑤（Laha Mebow）時常在思考的大哉問。
「每個人都有說故事的權利，但自己的族群拍自己的故事，比較不會有轉譯錯誤的問題。」她說，視角會帶來差異，因此底蘊很重要，「語言就是文化的底蘊，我一直在尋找能夠沉浸式學族語的環境。如果我要一直拍泰雅族的東西，就得學。」
2022年，陳潔瑤以《哈勇家》拿下第59屆金馬獎最佳導演獎，成為台灣首位拿下此獎項的女性暨原住民。國家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因而策劃了「編織電影的人：陳潔瑤Laha Mebow導演專題」，放映陳潔瑤一系列作品，也讓她本人有機會回望自己的首部電影《不一樣的月光》，故事述說電視劇組企劃因對歷史事件的好奇，而來到泰雅族的部落拍攝電視劇。
「那個製作人就是你。」陳潔瑤記得當時的監製曾如此說過。原本她不以為意，自己明明是族人，怎麼會是故事中的外來視角。現在她懂，這個角色確實曾是她的影子。「那時候我才剛回去部落， 真的和電影裡的主角一樣，在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狀態。」
這次回望，她也才發現自己想述說的，一直以來都是gaga（祖先流傳下來規範），只是當時還不懂那個詞是什麼意思而已。
尋根，一步一步來
陳潔瑤是都市原住民，在台中市區長大，琴棋書畫各種才藝班都上過。她說好處是學會如何說故事給不同的人聽，壞處是少了傳統的薰陶。她也曾想過請媽媽教她泰雅族語，但媽媽說不會教，便只能作罷，「我的坎，是要怎麼回到我的部落去。」
接著畢業、投入影視產業，陳潔瑤開始思考自己能述說原住民故事的方式。為此，她進入原住民族電視台，「雖然我不喜歡電視的工作。」她笑著說，但為了學習，願把自己浸入其中——這是找回根的第一步。
2007年，陳潔瑤看了就讀台大城鄉所的堂妹回到流興（Ryohen）老部落的成果報告，滿是感動。原先堂妹是想到烏來取材，被老師一問「你為什麼不做你們自己的部落？」才回溯起過去。「我之前也和堂妹一樣，以為自己的部落沒有什麼故事好拍。其實不是沒有，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陳潔瑤說。
隔年，她也上山，兩天的路程，回到曾是她父母故鄉，卻被迫遷離的流興老部落。回到部落的感觸是什麼？陳潔瑤很難形容，「就總覺得應該要去讓我的祖先看看我。」
《不一樣的月光》裡，有一段類紀錄片的拍攝，跟著故事中的阿公一起回到老部落。那是他出生的地方，但當了兵，打完八二三砲戰後，部落已被遷到山下；直到此刻，他年已七旬，才終於有機會回去。一路上，阿公邊落淚邊述說對於祖先的思念，「他不是說我來看你們，是說讓你們看看我。」陳潔瑤說，路途艱辛，但感動無與倫比。
「我之前也和堂妹一樣，以為自己的部落沒有什麼故事好拍。其實不是沒有，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
夢的照應
不會族語，一直讓陳潔瑤感到自己與泰雅族文化有些間隙：拍攝《哈勇家》時，許多對白以泰雅族語進行，她得仰賴族語老師才能夠拍攝；與部落青年對話時，她能感受到因為他們懂族語，而有著不一樣的思考方式。
隨著年齡與經驗的增長，陳潔瑤發現自己正慢慢靠近耆老的身分，「耆老們多少都會說些族語，如果我到了那時候還是像這樣講話，很不像泰雅族耆老耶。」為此，她決心要把族語檢定考起來。
雖然陳潔瑤考的是大家口中「太簡單」的初級，她依然擔心自己考不過，直到在《哈勇家》裡飾演男主角以諾的張祖鈞跟他說「過不過不是重點，最重要是你想去做的心。」陳潔瑤心想「對齁」，才豁然開朗。張祖鈞對於傳統文化的熱誠，影響著她，渴望有天能把自己的族語學好。
2023的下半年，陳潔瑤帶著張祖鈞走訪北美的部落與加拿大原住民影展（imagineNATIVE Film + Media Arts Festival)，在北美的部落（Mohawk）時，我們一起穿上族服——那是展現自身文化，別具意義的時刻。當晚，張祖鈞夢到去世的阿公在他夢裡跳舞，夢不長，但他相信那是阿公對他的看顧，也是肯定他在文化傳承上的努力。
「泰雅族的夢是有靈的。」陳潔瑤說，尤其出國時更容易夢到。她自己也有過兩次夢境，一次是夢到她在爺爺的葬禮燒火，另一次則是夢到外公為她撐傘。夢的內容有些抽象，不過她知道那都是祝福。
電影繼續拍，探索文化的路繼續走，陳潔瑤接下來想學好泰雅族語、爬上泰雅族的聖山南湖大山。她說事情做了很多，但常常覺得做得還不夠，「不過那就是在跟部落學習的過程，慢慢來就OK了。」
「泰雅族的夢是有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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