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專欄 2018年10月12日

透過劉姥姥之眼，重見「紅樓」四位角色 ──誰說（紅樓夢）讀不完_下篇

撰文厭世哲學家．設計｜李政勳

聽說劉姥姥來了？第一次她是因生活窘困而來，
這次不但來了，她裝了一車滿滿農作物來送給寶玉一家；
不但來了，她給賈府上下帶來了鄉間草根的活力；
不但來了，她作為完全的第三者，見證了大觀園的繁盛，
她是最接近民間的一雙眼睛，
她的旁觀不同於讀者、學者或無數「紅迷」們，
像作者特意留給賈府與讀者最溫厚的一雙眼。

ISSUE／1
賈寶玉

「我是廢物，所以我超可愛（咦）」

大眾的印象 #他是主角 #富貴閒人 #外人看是很廢
劉姥姥濾鏡 #尊重個體性 #關懷不分階級 #甚至花草

作為《紅樓夢》的第一男主角，賈寶玉給人的印象就是個整日流連在女孩之間的貴公子，只愛風花雪月，不喜歡讀正經書，可說是個十足十的廢物。然而，我們或許可以從劉姥姥與寶玉之間的互動，發現寶玉的另一個面相。在卅九回中，劉姥姥向寶玉說了一個她親身經歷的鬼故事。故事主角是一位知書達禮的少女，在十七歲時病死了，家人給她建了一座廟；但這座廟年久失修，她的魂魄就成了精怪，出來到處遊蕩。想不到寶玉竟不覺得可怕，反而認為少女並非精怪，而是成仙。雖然這是劉姥姥信口胡謅的一個故事，但寶玉卻十分認真，硬是要追問少女的廟在哪裡，並立刻遣人去重修廟宇。

從這個小插曲可以看到寶玉的可愛之處，就算是位與他毫無瓜葛的鄉村少女，他也能寄予同情，毫無貴族的階級意識。其實，這種「視萬物如一體」的平等觀念，正是寶玉的過人之處。寶玉把劉姥姥的假話給當真，看起來又呆又癡，正是因為他尚未被世俗的階級、名利觀念所污染，凡事皆用真心去感受。這份呆與癡，雖然讓寶玉看起來像個廢物，但換個角度看，這正是「悟道」的絕佳資質，也是他最可愛的地方。

ISSUE／2
林黛玉

「請不要說我美，我比較喜歡被說有才華」

大眾的印象 #病弱女主角 #小心眼愛哭 #動不動就生氣
劉姥姥濾鏡 #知識分子 #很有個性 #冷冷的難以親近

林黛玉是《紅樓夢》的主要女主角之一，一向被認為是西施等級的大美女，但是當賈母引著劉姥姥來到黛玉居住的「瀟湘館」時，劉姥姥竟不曾誇讚黛玉的美貌，而是誇讚她宛如公子一般的書香氣息。劉姥姥看到黛玉的房間「窗下案上設著筆硯，書架上磊著滿滿的書」，便故意問道：「這必定是哪位哥兒的書房了。」又說：「這哪像個小姐的繡房，竟比那上等的書房還好。」藉著劉姥姥的觀察，我們知道黛玉其實跟大觀園裡的眾多女孩不一樣，黛玉是從小被假充男兒教養的，故房中無任何脂粉香囊之物；也正是因為她讀過書，所以她能藉由寫詩與作文表達自身的情意與才氣，也擁有比一般女孩更多的自我意識，不被性別框架所拘束。

值得注意的是，劉姥姥後來誤闖寶玉的房間，房中極為精緻芬芳，便問：「這是哪個小姐的繡房？」可見寶玉剛好跟黛玉相反，是從小被當作女孩子養大的，他沒有「男人就是應該怎麼樣」的那種性別框架。正是因為寶玉與黛玉都不受傳統的性別框架所拘束，兩人才會特別契合，成為大觀園中的「叛逆新潮二人組」。

ISSUE／3
賈母

「我是佛系阿嬤，讓所有的人都快樂，就是我的快樂」

大眾的印象 #寶玉的奶奶 #賈府地位最高 #有錢有威嚴
劉姥姥濾鏡 #讓孩子活出自己 # 尊重他人 # 憐貧惜老

一般人讀《紅樓夢》，大概不會太關注賈母，畢竟她就只是個和藹可親的老奶奶而已；但實際上，賈母可說是一個隱性的劇情推動者。當初是賈母決定把黛玉接來賈府撫養，並由此開啟了《紅樓夢》的故事；且她早已認定黛玉是寶玉的良配，奠定故事發展的基調。可見賈母實在是推動劇情發展的關鍵角色。

在賈母與劉姥姥的互動過程中，我們可以看到賈母對劉姥姥十分親切，甚至稱呼她為「老親家」，完全沒有世家大族的階級優越感；也許在今日看來，賈母帶領劉姥姥「見識」大觀園的行為，或許有些「炫富」的意味，但賈母應該是出於真心，想跟劉姥姥分享自己的快樂。在四十一回中，賈母喝了半碗茶，就「笑著遞與劉姥姥說：你嘗嘗這個茶」；能夠與劉姥姥共飲，可見賈母絲毫沒有「上對下」的階級意識，而是真心把劉姥姥當朋友，願意將自己所有的與她共享。正是因為賈母真心對待劉姥姥，所以當劉姥姥為了逗賈母開心而不得不裝傻、被眾人當成小丑時，她心中並不覺得委屈、羞辱，而是帶著一種感恩與回報的心情。我們可以看到，在賈母營造的大觀園世界中，並沒有貧富對立，而是和諧安樂的天堂。

ISSUE／4
王熙鳳

「你以為老娘很霸氣很風光？其實老娘有夠累！」

大眾的印象 #王牌女管家 #潑辣狠毒愛吃醋 #慾望無窮
劉姥姥濾鏡 #殫思竭慮 #血都流光了 #社畜等級控場王

在一般讀者心中，也許王熙鳳只是個潑辣、霸氣又張狂的女管家；她對劉姥姥似乎也不太尊重，一直想方設法捉弄她，只為了討好賈母，所以一般讀者對王熙鳳很難有什麼「好感」。其實，只要我們通讀《紅樓夢》，就會知道王熙鳳是一個盡心、盡責，值得敬佩的好管家。在卅九回中，作者描寫劉姥姥第一次見到賈母時，看見許多姐妹都圍著賈母說笑，只有王熙鳳正「站著」服侍。在一般人心中，都覺得王熙鳳在賈府的地位應該很高，但賈府實際上是個禮教森嚴的大家庭，王熙鳳身為管家，她就是來服務家中長輩的；因此，王熙鳳雖然在下人面前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但她在家族之中，很可能才是最辛勞、最要守規矩的。

在「劉姥姥進大觀園」故事情節中，我們容易看見王熙鳳捉弄劉姥姥的一面，卻常常疏忽王熙鳳是一直在控場跟跑流程的「工作人員」。也就是說，捉弄劉姥姥、逗長輩們開心，不過是她的工作內容；在那當下，她是在扮演一個稱職的主持人，並非本性如此。這一切，劉姥姥都看在眼裡，所以她並不覺得自己被羞辱，反而體恤王熙鳳的辛苦，極力配合演出。劉姥姥的智慧，正由此得見。

關於厭世哲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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