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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屆兩岸電影展大陸影片導讀 四場犯罪與兩部戲曲
撰文 鄭秉泓大雪紛飛,四朵宛如白色蕈菇的降落傘從天而降,他們是在蘇聯完成受訓的特務人員,四個人兵分二路,必須先在荒山野嶺中找到各自的接應對象,突破敵軍防線搭上火車進入哈爾濱,然後再想方設法聯繫彼此,共同完成「烏特拉秘密行動」。他們不知道的是,秘密行動風聲早已走漏,等待他們的是一個接著一個陷阱……。
以上是榮膺本屆兩岸電影展開幕片殊榮,張藝謀第二十四部劇情長片《懸崖之上》精彩開場.這是他首度執導諜戰類型片。諜戰片有很多種,已經拍了半個世紀的007系列是一種,阿湯哥的《不可能的任務》系列是另一種,有的諜報片以精彩動作場面見長,有的布局匠心獨運翻轉再翻轉,雙雄對決拍膩了就改成男女對決,男人拍到沒勁了就改成女人當家,張藝謀拍《懸崖之上》的手法讓我想到法國導演梅爾維爾(Jean-Pierre Melville),這位啟發吳宇森、杜琪峯等硬派導演的類型片巨匠,最會拍的題材就是警匪、幫派和諜戰,他曾三度拍攝納粹佔領時期的法國人生活,其中格局最大、美學成就最高的乃是1969年的《影子軍隊》(Army of Shadows),該片描述地下組織「影子軍隊」的要員瑞比亞如何遭到出賣被捕,成功逃脫後繼續往來英、法兩地執行任務,最終再度遭到出賣,被迫做出關鍵性決定的傳奇性經歷。
(《懸崖之上》劇照,兩岸電影展提供)
梅爾維爾以質樸而大器、精密且緊湊的節奏,來刻劃抵抗軍成員情感上的脆弱及各自面臨的孤寂困境。張藝謀亦然,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描繪農村生活與禁忌情感的傑作、九十年代對於文革的刻劃及近代社會變遷的尖銳嘲諷、再到世紀轉換之交從地下浮上水面,由獨立轉向類型,從架空武俠、公路電影、瘋狂喜劇到奇幻鉅作,張藝謀關注的始終是封閉空間裡頭的人性扭曲與情感變化。延續2018年的武俠片《影》對於本尊(事實真相)/替身(虛構謊言)的深度辯證,《懸崖之上》在一班實力派優秀演員的精彩演繹之下(新一代「謀女郎」劉浩存有相當搶眼的表現),示範一部21世紀華語諜戰片可以在技術上、敘事上、以及影片所欲傳達的內涵甚至哲思方面,做到何種境界。
本屆兩岸電影展,除開幕片之外,還有另五部作品,如果要用一句話概括這份片單,就是罪與美。四部以犯罪為主題的電影,分別是張藝謀的《懸崖之上》、周子陽的《烏海》、申瑜的《兔子暴力》、高啟盛的《一江春水》,另兩部用影像去再現藝術之美戲曲題材作品則是《柳浪聞鶯》和《白蛇傳‧情》。
周子陽曾經以《老獸》榮獲金馬獎最佳原著劇本獎,主演此片的內蒙演員涂們更因此拿下最佳男主角獎。涂們當初演活了一個把家裡搞得雞飛狗跳自己也陷入絕境的老混蛋,已於2021年辭世的他在片中退居綠葉,並將光芒留給飾演女婿的人氣演員黃軒。台灣觀眾對於黃軒想必不陌生,他是《推拿》裡頭衝動野性的小馬,在《羋月傳》則扮演女主角的初戀情人,《烏海》裡的他極度煩躁情緒不穩定,彷彿隨時一次打擊便有可能把他推向萬丈深淵。周子陽出生在鄂爾多斯市的烏海市,這部作品以他的家鄉命名,或許故事主角在片中奮力一搏甚至鋌而走險觸犯法律,最終仍舊心有未甘的百感交集,恰恰代表這位年輕導演的複雜心境。
(《烏海》劇照,兩岸電影展提供)
至於學美術出身的申瑜,首部執導電影《兔子暴力》算是切入角度特殊的女性電影。久別重逢的母女、三個家庭背景截然不同的高校閨密、一座日漸凋靡的南方偏遠小城,申瑜把很多成長電影慣見的元素混雜在一起,卻用犯罪去貫穿它們,當我們還未確定這個故事接下來要往親情還是友情走去的時候,綁架案便突然發生,所謂犯罪,在故事裡原來是為了捍衛一種關係而只好去破壞另一層關係,原來是代價的交換。如果對女性題材感興趣,《兔子暴力》是本屆兩岸電影展最好的選擇,曾以《軍中樂園》榮獲金馬獎最佳女配角獎的萬茜,這回升格演出女高中生之母,無論外型還是演技皆有突破性表現。
(《兔子暴力》劇照,兩岸電影展提供)
無獨有偶,高啟盛的《一江春水》也有封閉小鎮和年輕媽媽。故事設定在湖北小城,主人翁是靠著幫人洗腳按摩養大弟弟的三十多歲未婚女子,高啟盛以傳統電視的4:3畫框比例和攝影機機位的固定不變,不動聲色記錄這個平凡女子與弟弟的日常對話、她刻意隱藏的私人情感,以及包圍在她周遭的人們,種種不經意洩漏出來或是隱而未顯的祕密與謊言。這是一部男性角色盡皆負面、缺席,沒有配樂搭襯,由大量室內景構成的獨立電影。所謂「一江春水」,可以是片中數度出現的那條具象的河流,也可以是抽象的形而上的關乎女性生命史或者幽微心境的指涉。有別於《兔子暴力》的張狂暴亂,《一江春水》是暗潮洶湧的另一種女性電影。
(《一江春水》劇照,兩岸電影展提供)
最後,要特別推薦《柳浪聞鶯》和《白蛇傳‧情》這兩部與戲曲相關的傑作。柳浪聞鶯前身是南宋的御花園聚景園,是舊西湖十景之五,位於杭州西湖東南岸,電影《柳浪聞鶯》由戴瑋執導(代表作是《岡拉梅朵》),她的影像風格詩意唯美,人物情感描寫細膩,此片找來當紅的音樂劇小王子鄭雲龍主演,不過設定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故事主軸並非男女之愛,而是隨著社會變遷、越劇由盛轉衰之下戲班姊妹的患難真情。兩位挑大樑的女演員闞昕和汪颺文戲和武戲表現俱佳,戴瑋不僅要懷舊抒情而已,她用精緻的影像為江南越劇留下璀璨紀錄。
(《柳浪聞鶯》劇照,兩岸電影展提供)
相形之下,同樣以杭州西湖為故事背景的《白蛇傳‧情》,就是不折不扣的戲曲電影,它是首部4K全景聲粵劇電影,2019年在平遙電影節首映時我正好親臨現場,本來預期只有中高齡觀眾捧場的影廳,擠進不少年輕觀眾,大夥兒皆為優異的身段唱腔、考究的服裝梳化、高超的攝影技術及特效畫面折服不已。這是一部完全為聲光設備良好的電影院而存在的高規格之作,在Covid-19依舊嚴重的今日,能夠在大銀幕親炙如此神作,實乃影迷之福!
(《白蛇傳‧情》劇照,兩岸電影展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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