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聽故事】第一彈丨破譯哲學與科學的終極問題:人能擺脫基因的掌控嗎?
撰文 謝伯讓 撰稿/張燕宜 整理♦本文為2022 SUMMER READING【好好聽故事】企劃之PODCAST 節目,隨聽文章。本集為台灣大學心理系副教授謝伯讓老師主講。
大家好,我是謝伯讓,這集PODCAST為大家介紹的主題和我們每一個人的「生命本質」切身相關,這個主題是什麼呢?這個主題就是基因、大腦、和意識之間的關係。
我將分為三部份來討論。
第一部份,我們將先從最近最熱門的基因編輯技術來開場。
接著在第二部分,我們會深入介紹基因在演化中所扮演的角色。
第三部分,我們則會介紹大腦、心靈和意識,並且探討一個有趣的問題:就是我們人類的心智活動是不是有可能「超越基因的掌控」以及「超脫物理的限制」。
好,那我們現在就馬上進入第一部分,我們就要先從科學和科技的角度出發來介紹基因,我們要由古至今,幫大家介紹基因科學界中的兩位關鍵人物,這兩位人物都是諾貝爾生醫獎得主,分別是1953年發現DNA結構的華生(James Watson),以及在2020年剛剛獲得諾貝爾獎的基因編輯技術發明者道納(Jennifer Doudna)。
Part I:破解基因碼的人們
爭議大師:華生
首先,我們先來看看華生。華生可以說是一位少年天才,22歲獲得博士學位, 25歲解開DNA雙螺旋的結構之謎,並因此在34歲獲得諾貝爾生醫獎。大家常說,出名要趁早,華生應該就是一個因為小時了了而名利雙收的典型成功案例。
不過,雖然大家都不否認華生聰明和成就,但是另一方面,華生卻同時也在人格和言論上充滿爭議。華生的爭議,其實在他發現DNA雙螺旋結構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而且一輩子不曾間斷。比方說,有人認為,華生只不過是一個極其幸運的聰明人,他只不過是剛好在正確的時間去到了正確的地點,才能夠獲得成功。在當年,華生其實就像是闖入一群手握關鍵資料的物理學家中的一位生物學家。當時有眾多物理學家都在研究遺傳物質,但是卻宛如是在瞎子摸象,每個都摸到了一些蛛絲馬跡,但卻又拼湊不出全貌,有人認為華生呢,就像是跳出來撿尾刀、割稻尾的人一樣。華生從頭到尾沒有做過任何一個實驗、沒有收集過任何一筆資料,但是在看了別人的資料和照片之後,他率先畫出了大象的模樣,也就是DNA的模樣。
(前) (後)
(後)由於人們認知的世界多是以方圓構成,華生能發現DNA的雙螺旋的形結構,算是非常具有想像力。
關於這件事情,當年知名的另一位生物化學家查加夫就曾經評論過,他認為華生基本上就是「所知極少,但是野心奇大」的一個人。而且查加夫還說過,華生的成功,就是像是「日落之時,矮人也會有著極長的身影」。所以我們可以看到,查加夫的言語中真的是充滿了極深的鄙夷和諷刺。
但是關於這一點,我認為還是要給華生一些正面的評價,畢竟要從一些零散的現象資料中率先猜臆出背後的結構模型,仍然要有過人的推理與想像能力。而且華生鍥而不捨的態度和嘗試,也應該予以正視才對。
不過,就算我們撇開當年發現DNA時的一些爭議,華生後來的言行舉止,其實也在學術界引起軒然大波。比方說,華生曾經公開表示黑人的智力不如白人,而且他也針對許多族群發表過歧視言論,例如同性戀、肥胖者、愚笨的人、還有長相不佳的女性等等,他認為這些人都應該透過基因改造的方式進行治療。針對華生這些引發爭議的歧視言論,學術界也對華生做出了回應和懲罰,在2007年,華生被紐約的冷泉港實驗室解除職務,並且在2019年被取消了所有的榮譽頭銜。
雖然華生因為各種歧視性的言論而導致晚節不保,但是他在學術和知識領域中,仍然透過著書而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力。比方說他的著作《雙螺旋》,就描述了當年他發現DNA結構的歷史經過,還有好幾本分子遺傳學的教科書,也都是曾經是這個領域中經典聖經。特別是他的《雙螺旋》這本書,就對我們接下來要介紹到第二位人物有著重大的影響,這位人物就是道娜(Jennifer Doudna)。
手持上帝手術刀的道娜
如果說華生是發現生命密碼的人,那道娜應該就是擁有改變生命密碼技術的人。
華生和道納兩個人的第一次接觸,可以說是透過書本的跨時空虛擬相遇。道娜在小學6年級的時候,收到了爸爸送他的一本書,這本書就是華生的雙螺旋。道娜原本以為這是一本偵探小說,結果沒想到內容比偵探小說還要精彩,華生發現DNA雙螺旋結構的經過,對道娜來說根本就是真實世界中的偵探故事。從此之後,道娜也定下了走向生物遺傳學的志向。
道娜在2012年時,活用了一種叫做cas9的酵素,這個酵素的功能,就是可以切割DNA。換句話說,cas9酵素就像是一把DNA剪刀。而道娜的發明,就是她在cas9這把DNA剪刀上連接了一段引導RNA,然後透過這段引導RNA,這把剪刀就會自動去尋找對應的DNA,然後在找到之後予以切除。切除之後,我們就可以在斷點的地方接上另外一段DNA作為取代。這個技術的名稱,現在被稱為是CRISPR。道娜也因此獲得了2020年的諾貝爾生醫獎。
這個使用cas9基因剪刀的CRISPR技術一公佈之後,馬上就有如秋風掃落葉,在科學界、實務界、以及倫理哲學界都出現了廣泛的應用和討論。最直覺的應用方式,就是我們可以使用基因編輯技術,去治療和DNA有關的任何基因遺傳疾病,只要我們知道DNA的哪一部分出錯,那就使用基因編輯技術去把出錯的DNA換掉就可以了。
技術疑慮
然而,這個CRISPR技術卻存在著兩大類的疑慮,分別是技術上的疑慮,以及道德上的疑慮。我們先來看看技術上的疑慮。
從技術層面來說,cas9這把基因剪刀,只能依靠23個鹼基去辨識DNA,嚴格來說,這樣的辨識機制並不是很精準,所以有時候會切錯DNA。
這裡我們來稍做解釋一下,告訴大家為什麼會切錯。所謂的鹼基,就是核苷酸鹼基,也就是DNA上面的密碼。簡單來說, DNA是由4種核苷酸鹼基排列組合而成。如果把DNA攤開拉直的話,我們就可以看到上面有一連串由ATCG這4種核苷酸鹼基組成的編碼。
現在遇到的麻煩就是,我們的DNA總共有將近65億個鹼基,光是靠23個鹼基去做辨識的話,是很容易出現辨識錯誤的,統計上來說,我們需要用更長的鹼基序列去做辨識,才不會出錯。舉個例子來說,台灣有2300萬人,如果要給每一個人獨一無二的一個身分證號碼,可能就要用我們現在的10位數編號才夠。如果我們只使用3個數字來當作身分證號碼,那就會發現有一堆人的身分證號碼都一樣。這樣一來,警察如果要尋找某個身份證號碼是739的嫌疑犯,那就會找到一堆人都是嫌疑犯。這把cas9基因剪刀也是一樣,只靠個23個鹼基去尋找和切割基因,有時候就是會切錯基因。
有鑑於此,比較安全的做法,就是先把人體的體細胞抽出來,在實驗室中去進行基因編輯,然後在編輯完後進行確認,如果不小心切錯了,那把細胞銷毀丟掉就可以了,如果編輯結果沒問題,那就可以送回身體之中。而且就算是有時候切錯了但沒檢查出來,那即使這樣的錯誤細胞被放回身體中,過一陣子這些體細胞死亡後,問題也就消失了。所以整來來說,在體細胞上面做基因編輯,是比較安全的做法。
然而,如果是在幹細胞或是生殖細胞上做基因編輯,風險就會比較高。這是因為幹細胞和生殖細胞都會透過細胞分裂去製造出新的細胞,如果這些源頭的母細胞在基因編輯時出錯,那就會源源不絕的產生有缺陷的子細胞,並因此產生很大的風險。
大家應該還記得在2018年,中國科學家賀建奎製造出了基因編輯寶寶,而且引起了很大的爭議,這其中的爭議,就在於他們是在沒有做好全面風險評估的情況下,就直接在受精卵上面進行基因編輯,所以才會遭到各方的撻罰,而賀建奎最後也被判處三年徒刑。
【課外小學問】基因編輯CRISPR-CAS9是什麼? 想像我們的居住的珍貴地球,有一天被外星人入侵了。強大的神盾局(不知道神盾局的朋友們可以從閱讀MARVEL的系列漫畫),為了要保護地球,打造了一個叫做CRISPR的監獄,用來關押被逮住的外星人。然後神盾局局長,跑到CRISPR監獄裡面,把外星人的照片拍下來,這樣神盾局的人就能在全世界巡視比對,只要比對到和照片一樣的生物,就知道這傢伙是外星人,於是馬上就殲滅對方。 基因剪輯的技術,有兩個重要的概念,一個叫CRISPR,另一個是CAS9。 在上面的比喻中,關住外星人的監獄就是CRISPR,神盾局就是cas9(C-A-S-9)。CRISPR在細胞裏就像一個儲存空間,只要碰到病毒入侵,病毒的某一段基因碼就會備儲存進CRISPR這個儲存藏裏面。 而CAS9是一種酵素。他的功能就像前面我們提到的神盾局。可以攜帶病毒的特徵,在身體裏到處去尋找和比對同樣的病毒。然後殲滅這些病毒。- 這樣大家懂了嗎?!如果覺得實用有趣,再請大家分享出去唷! |
道德疑慮一:應該基因編輯哪一種細胞
再來,我們來看看道德疑慮。基因編輯的道德疑慮,主要在於兩個面向。第一個面向,就是我們應該要在哪一種細胞上進行基因編輯。第二個面向,是我們究竟應該允許使用基因編緝去達到怎樣的功用?
關於第一個面向,我們剛剛在討論技術問題時,已經稍微提到了一點。這裡面的關鍵,就在於我們究竟該不該進行生殖細胞的基因編輯。剛剛討論的技術問題,是因為我們的現有技術仍然無法保證安全,所以在風險上仍有疑慮。但是道德上的考量則是另一回事。
在道德上,我們可以假設有一天技術已經純熟、已經不會有切錯基因的問題,那麼這個時候我們是不是就可以進行生殖細胞的基因編輯呢?反對者會認為,我們不該跨越這條紅線,因為當我們改變生殖細胞時,我們就違反了「生命自然產生」的這個原則。也就是說,當我們改變體細胞時,我們只是在對那些原本就自然產生的生命去做一些修改。但是如果改變生殖細胞,那就是等於時我們重新創造出了一個生命。有許多人認為,這條由「修改生命」轉變成「創造生命」的紅線,不應該跨越。
不過,贊成對生殖細胞進行基因編輯的人則會認為,這條紅線其實人類早就已經跨越了。比方說,產前檢查的時候,一但檢查到唐氏症基因,不是很多人會選擇墮胎嗎?那這不也是在選擇性的創造出只帶有某些基因的生命嗎?再來,在試管嬰兒的流程中,父母也會在許多受精卵中,先挑選帶出帶有健康基因或帶有特定基因的受精卵,這不也是在選擇性地創造生命嗎?如果我們允許透過產前檢查墮胎、如果我們允許在做試管嬰兒時挑選比較好的受精卵,那在生殖細胞上做基因編輯又何妨呢?
道德疑慮二:應該基因編輯哪些功能
道德疑慮上的第二個面向,就是我們應該允許使用基因編緝去達到怎樣的功用?比方說,使用基因編輯來治療疾病,這種作法應該多數人都會同意。但是如果不是「治療疾病」,而是使用基因編輯來「預防疾病」呢?如果我的家族有容易肥胖的基因,並因此容易導致心血管疾病,那是不是可以編輯這個基因,讓我可以預防肥胖和心血關疾病呢?
以上這兩種做法,也就是「治療疾病」和「預防疾病」,大家的接受度應該都還算高,因為畢竟這都算是在移除負面缺點。但是接下來的另外兩種基因編輯,可能有些人就會開始擔憂。比方說,如果要使用基因編輯來「增強能力」,你是否會同意呢?如果有人希望自己的孩子的記憶力更好一點、智商更高一點,那我們是不是應該允許他透過基因編輯去改變後代的記憶力和智商呢?如果允許的話,會不會導致富人因為有比較多的資源去做基因編輯而因此稱霸世界呢?
再來,除了增強能力之外,我們該不該開放使用基因編輯去「增加某些全新的能力」呢?比方說加入紅外線夜視能力、加入超音波感知能力等等,這些獲得新能力的人類,會不會因此對舊人類產生威脅,並因此導致基因能力上的軍備競賽,讓原本自然的演化完全變調呢?
以上這些道德問題,都是大家正在熱烈辯論的主題,而且雙方陣營各有不同的論證,目前也沒有定論。比方說,華生在面對這些議題的時候,一直都是站贊成的一方,他主張應該盡量使用基因編輯技術去進行基因改良。華生甚至認為,早在基因編輯技術出現之前,人類的祖先其實就已經透過其他方式在對各種動植物進行基因改造了,例如人擇育種,基本上就是一種很粗糙的基因改造方式。
打個比喻來說,古人的基因改造方式,就像是在用鐮刀,只要出現了我們看不順眼的物種或生物特徵,就大刀一揮、斷其後代,最後只留下我們想要的品種。而現在的基因編輯就像是在使用精準的手術刀,我們只需改變某些基因,就可達到我們想要的目標。雖然刀法不同,但是基因最後都會被我們選出來而改變的現象,基本上是一樣的。
至於道娜的道德立場,原本是和華生背道而馳。道娜原本認為,對孩子進行基因這件事,讓她在直覺上感到非常不自然且讓人害怕。但是在最近幾年,道娜的立場似乎也開始動搖。她認為,是否該進行基因編輯的這件事,或許應該要開放讓每個人自由決定,而不該掌握在某些具有權力的委員會手上。
關於基因編輯的這個議題,我們現在要暫時打住。關於這個議題,華生曾經說過:「如果科學家不扮演上帝,那還有誰可以?」這句話大家不知道是否同意。但總而言之,關於這些道德爭議,目前仍然沒有定案,其中的是非對錯,就留給大家自行思考。
Part II:自私的基因
在上一節中,我們談到了基因編輯還有相關的道德爭議,有些人擔心基因剪輯打開了潘朵拉的箱子,有些人則認篤信科學會帶來更好的世界,所以,這就導引到接下來我們要問的一個更深入的問題,這個問題就是,生命的本質究竟是什麼?
生命的本質,一直是人類有史以來的一個大哉問,整個人類的宗教信仰和部分的哲學思考,其實都就是圍繞著生命的本質在打轉。更直白的說,宗教與信仰,甚至可能是因為人類無法參透生命本質而產生的一種社會活動。
神創論
過去的人們曾經認為,生命是一個極其神秘的現象,而有很多人更因此主張,生命應該就是由上帝所創造的。這就是所謂的神創論。主張神創論的論點非常的多,最常見的論點,就是認為生命太過複雜,而且生命從無中生有的這個過程,不太可能是隨機自然產生的,所以說,生命一定是上帝所創造。
比方說,18世紀的神學家佩利(William Paley)就曾經說過,如果我們在荒野中看到一塊石頭,那麼從石頭簡單的結構來看,應該很有可能是大自然中自然形成。但是如果我們在荒野中撿到一隻手錶,那麼從手錶這麼精巧的結構來看,最合理的解釋,就是手錶是被精心設計和打造出來的,而不是自然隨機誕生的。
另外,從機率的角度來看,也有人認為生命不太可能隨機產生。比方說英國的天文學家霍伊爾(Fred Hoyle)就曾經估算過無機分子偶然形成生命的可能性,他認爲這種事件的可能性根本就微乎其微,它的機率,大概就和龍捲風掃過垃圾場之後湊巧拼裝出一台747飛機的機率一樣低。也因為這樣的論點,導致了很多人支持神創論。神創論者認為,既然生命從無機分子中隨機產生的機率如此的低,那必然是因為有某種我們難以理解的神秘力量創造了生命。
上述的這種神創論,可以說是主宰了整個文藝復興時期以前的人類思維。不過呢,在達爾文1895年出版了《物種起源》之後,神創論就面臨到重大的打擊。
物競天則,適者生存:演化論
達爾文認為,生命形態之所以會如此複雜,或許根本不需要上帝的介入,因為生命有可能在八個字的演化法則之下,就自然形成各種多樣且複雜的型態。這八個字的演化法則,就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意思就是,在自然環境之中,一個物種中的個體會因為個體差異而出現競爭,最後只有最能適應環境的個體會存活下來,然後這些個體所帶有的生物特徵就會被遺傳下去,久而久之就會和一開始的族群不太相同。
比方說,某一種飛蛾的族群可能在一開始的時候,有些比較白,有些比較黑,假設這種飛蛾的棲息地中有很多樹皮很白的樹木,那麼比較白的那些飛蛾就會有比較高的生存競爭力,原因就在於,他們在樹幹上休息的時候比較不容易被天敵看見,所以自然容易生存。隨著時間經過,黑色的飛蛾都被天敵吃光了,最後就只剩下白色的飛蛾。而這就是飛蛾由原本的黑白雜處轉變為純白的自然演化過程。
同樣的道理也可以用來解釋生命形態的複雜度,例如眼睛的結構如此複雜,也有可能是在「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法則下,一步一步,慢慢由簡單的眼睛所演化而來。所以說,如果我們在荒野之中看到了一種和鐘錶一樣複雜的生物,其實我們並不需要直接預設它是被設計出來的,因為生物本身就可以透過演化的方式,讓複雜的生命形態逐步緩慢的自然現身。
不過,雖然達爾文的演化論提出了一種讓生命可以自然演化的無神論觀點,但是當時仍然有一些問題是演化論無法完美解釋。其中兩個最大的問題就是:
第一,遺傳的機制到底是怎麼?(這個問題會困擾當時的學者,其實不難想像,因為當時對DNA的構造和機制都不清楚。)
第二個問題是,為什麼有各種難以解釋的社會現象(比方說利他行為)?(利他行為看起來好像是違背演化原則,因為演化中的競爭應該是要「你死我活」啊,但利他卻是一種「我死你活」的行為。)
這兩個與生命和演化有關的核心議題,不斷困擾著所有的生物學家和眼化學家。直到1950年代和1970年代的兩件事發生之後,這兩個問題才終於迎刃而解。
首先被解決的,是第一個問題,也就是遺傳的機制。這個問題在華生1953年解開了DNA雙螺旋結構之後,可以說是完全豁然開朗。自從基因的結構和遺傳的原理被解開之後,生命現象的神祕性幾乎完全消失了,因為生命的誕生與代代相傳,基本上就是基因的誕生與代代相傳,所謂的生命,只不過就是基因不斷自我複製的一種延伸而已。
在解決了第一個問題之後,也就是揭開了生命遺傳的神秘面紗之後,剩下的第二個問題,其實就只是對於生物行為上的細部解釋而已。雖然說這第二個問題相對容易,但是其實也困擾自達爾文以降的所有學者非常多年。一直要到演化生物學家道金斯發表了《自私的基因》這本書之後,才讓大家的概念出現天翻地覆的轉變。
利他行為與演化的單位
1976年,生物學界誕生了一本的重要科普名著,書名是《自私的基因》,作者是英國演化生物學家道金斯(Richard Dawkins)。道金斯認為,在演化的過程中,互相競爭的主角雖然看起來好像是一個又一個獨立的生物個體,但是真正的演化單位,其實應該是肉眼看不見的基因才對。
生物個體雖然看起來像是演化的主角,但是小從單細胞生物的細胞本體、大至多細胞生物的器官和軀體,其實都只是基因所創造出的一種載具而已。這些「基因載具」的功能,就是要充當基因的工具、充當基因的武器、或是用來協助基因生存的「生存機器」而已。換句話說,「基因載具」的功能,就只是用來保護基因、用來幫助基因移動繁衍、並藉此來增強基因的競爭力。儘管在演化舞台上亮相的都是這些載具或是「生存機器」,但是到頭來,遺傳的主角其實還是背後的基因。
道金斯在當時捍衛的這個觀點,有著很強的解釋力。因為這種以基因為中心的演化觀點,可以解釋許多傳統演化觀點下令人費解的「利他行為」。
傳統的演化觀點認為,演化的單位是生物個體,也就是說,「演化會選擇出最能夠生存繁衍的生物個體」。但是這種傳統觀點在面對「利他行為」時,常常會手足無措。比方說像是「捨己救人」這種利他行為,就不符合生物個體的個人利益。大家可以試想一下,願意捨己救人的個體,應該有較高的機會會犧牲自己而死去,相較之下,不願意捨己救人的個體則有較高的生存繁衍機率,久而久之,所有願意「捨己救人」的個體應該都會被演化淘汰才對。但是在現在的世界中,「捨己救人」的行為卻仍然屢見不鮮,完全沒有被淘汰掉的跡象。
這種不利於自身個體的利他行為,究竟為什麼沒有被演化淘汰呢?關於這個問題,如果我們從「自私基因」的角度來看,就會恍然大悟,原來這種行為之所以存在,可能是因為這種行為可以讓「別人身上那些和自己的相同基因」更有機會繁衍下去。
比方說,如果你見到自己的親人落水,這個時候如果妳捨己去救親人,那麼即使你自己不幸犧牲,你親人身上和你相同的基因,就還會有機會繁衍下去。而且,如果這位親人比你年輕,而你甚至老到已經過了黃金的繁殖期,那麼當你救了這位年輕的親人之後,由於他在未來會有比較高的生殖繁衍機率,所以你們身上的共同基因能夠繼續繁衍的機率也會比較高。這種觀點,也可以解釋為什麼人們通常比較願意捨身救親人,但是卻比較不願意捨己去救陌生人。這其中的緣由,就在於陌生人和你身上的相同基因數量,可能比親人和你身上的相同基因數量要少,因此犧牲自己去救陌生人可能不太划算。
同樣的邏輯也可以用來解釋其他的利他行為,甚至是各種社會行為。比方說資源共享、比方說照顧孩子,比方說蜜蜂中的工蜂(worker bee)為什麼不自己繁殖還任勞任怨的服侍大家,任何你想得到的社會行為,如果從自私的基因角度來解釋,不但都可以說得通,甚至還有可能會讓你豁然開朗。
所以說,從這個角度來看,演化所作用的單位,應該不是「生物個體」,而是「基因」才對。在道金斯的理論下,所有的生物行為,基本上都是因為自私基因在作祟。這個新的概念,就是《自私的基因》這本書的主旨。
【課外小學問】哲學小史:意識是什麼?! 自私的基因占領演化論的認知擂台後,有個問題出現了:以基因為主導的生命世界,到底有沒有神或上帝存在的空間?換句話說,如果整個生命世界都可以用物理、用化學、和用基因來解釋,那是不是就代表沒有神或上帝這類神祕事物的了呢? 關於這個問題,其實目前仍然沒有定論,因為有許多學者都認為,這個問題的核心,其實和基因關係並不大,真正的關鍵,其實是在於心靈的本質。 現在來快速解釋一些關於心靈是甚麼的重點門派: 二元論 十七世紀的法國哲學家笛卡爾就認為,心靈是「非物理」的。也就是說,心靈不能用化學阿、物理這些實驗得觀測得到。不過,神秘的松果體卻可以辦到,松果體是大腦內的一個元件。很多人相信松果體靈魂的家。心靈可以透過松果體和物理的身體互動。產生意識。這樣的主張叫做「心物二元論」。笛卡兒的這種二元論,非常符合一般人的直覺和想像,因爲我們一般人都會害怕死亡、都會敬畏鬼神、而且也都渴望透過靈魂的轉生去延續生命,而笛卡兒的二元論,剛好就成為了這些想法的一種情緒出口,所以可以說是一拍即合。 但是笛卡兒的心物二元論在理論上存在著一個致命缺陷,這個缺陷就是:如果心靈在本質上是非物理的,那這種非物理的事物有可能和物理的身體互動嗎?如果可以,那心靈不也應該是物理世界的一部分嗎? 這時候,挑戰者出現了。一些思想家就開始往一元論靠攏。他們主張,世界的本質並不是由「物理」和「非物理」的二元事物所構成,而是只有單一一種性質。一元論又分成兩種極端立場,一種叫做「物理論」,主張世界的本質是物理,另一種叫做「唯心論」,主張世界的本質是心靈。我們先來看看唯心論。 唯心論 18世紀,哲學家柏克萊(George Berkeley)就主張唯心論。他的名言是「存在即是被知覺」認也就是說,只有被心靈查覺到的事情才叫存在,沒有被心靈查覺到的事物就不存在。不過因為和一般人的的直覺不太相符,柏克萊的主張並不算主流。 怎麼說麼? 想想看,如果真的是只有被心靈感知到的事物才存在的話,那當我們把眼睛閉起來的時候,原本在眼前的事物難道就會馬上從世界上消失? 柏克萊的回應是說,「咳咳,當我們把眼睛閉起來的時候,原本存在於眼前的事物並不會消失,因為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一個全知全能的上帝在感知這個世界。只要上帝仍在感知這個世界,世界就會一直存在。別擔心唷,乖!」不過呢,這種訴諸上帝的論證,對於沒有明確宗教信仰的人來說並不討喜,再加上近代科學的啟蒙,「唯心論」也就慢慢不流行了。 唯物論 再來說說,一元論中的另一個極端立場「物理論」。因為科學的崛起,物理論慢慢變成了主流。唯物論的立場很清晰,就是世界的本質是物理的,心靈只不過是大腦這個物理系統運作後的產物。自從二十世紀初期開始,科學家就不斷發現大腦與心靈之間的各種關聯性證據。例如我們都知道,特定的腦區受損之後,就會造成特定的心靈功能異常,還有當我們直接刺激特定腦區的時候,也會直接影響特定認知功能。這些科學發現,讓「物理論」變成支持者越來越多的主流心靈理論。 意識的困難問題 不過,物理論也並非無懈可擊。物理論在面對一些關於心靈的基本問題的時候,有時候也提不出完美的解釋。比方說,為什麼大腦這樣的物理系統會產生心靈?大腦究竟是透過什麼機制產生心靈?再來,如果我們用電腦模擬大腦的功能,那電腦也會產生意識嗎? 好,就算就算,我們發現,只要腦中有某個神經迴路啟動時就會生現意識,甚至可以用人工的方式製造出來,但是還是有問題呀,到底「為什麼」這個腦神經迴路一啟動,就會出現意識?這個問題,就是哲學家查爾默斯所提出的「意識困難問題」(The hard problem of consciousness)。 總而言之,關於心靈的本質,目前仍然是科學界中仍然未解的一個謎題。有些人認為,心靈現象仍然充滿了神秘,而上帝或靈魂這些神秘的概念,也就因此就還有存在的空間。當然了,如果你是物理論的支持者,你可能就會認為心靈就是大腦,而所有的神祕事物可能都只是人類的迷信而已。 好了,關於心靈本質的簡單介紹,不論同學們是否同意,這個大哉問就讓大家自己去研究和反思!現在,讓我們回教室,就延續著大腦、意識和基因的主題,一起來看看人類有沒有可能擺脫基因的束縛。 |
Part III:大腦與意識
能不能擺脫基因的掌控?
在了解了自私基因的介紹之後,在自私基因的概念和架構下,我們可以發現一件事,就是生物的所有行為,好像都逃不出基因的掌控。這個時候,大家自然不免會產生一個疑問,這個疑問就是,以人類這樣聰明而又有自覺的生物來說,難道也永遠無法擺脫基因的控制嗎?
如果我們帶著這樣的疑問,去回想第一部分的基因編輯的話,可能有人就會說,咦,基因編輯,不就是一種人類在對抗基因的行為嗎?當我們用基因編輯的技術,去替換掉某些我們不想要的基因的時候,這不就明顯地顯示出人類在面對基因的時候,已經不再處於被動,而是可以反過來主動去決定基因的走向嗎?
好,關於這一點,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人類擁有某種主動權,但是如果大家換一個角度去思考,就會發現這種基因編輯的行為,似乎仍然沒有擺脫基因的掌控。為什麼會這麼說呢?我們會這麼說的原因,是因為如果從人類身上兩萬個基因的整體角度去思考,我們就會發現,當我們使用基因編輯去替換掉「某一個」有演化劣勢的基因的時候,其實這個生物個體的生存競爭優勢是會提升的,而這個時候,這個個體身上的其他1萬9千9百99個基因,就會因此而更順利地流傳下去。
所以說,基因編輯雖然看起來像是人類在主動操弄基因,但是到頭來,還是基因得利。因此,基因編輯這樣的例子,似乎無法證明人類真的已經擺脫基因的掌控。
真正對抗基因的例子
那麼這個時候大家應該就會問,那到底有沒有什麼樣的例子,可以證明人類真的有能力對抗基因?而且真的有在對抗基因呢?
這個問題,其實就是我在《大腦簡史》這本書中所探討的一個核心問題。我在這本書裡面,用了很多的例子告訴大家,人類不但有能力對抗基因,而且已經在對抗基因,在未來,只要適當的時機出現時,我們甚至會願意主動和基因分道揚鑣。
我在《大腦簡史》這本書中主張,我們人類之所以有能力對抗基因,而且也願意對抗基因,主要就是因為我們已經演化出複雜的大腦,而且這顆複雜的大腦還擁有一種非常特別的特質,就是心靈或者說是意識。這個複雜的大腦和自由的意識,就是我們擺脫基因桎梏的關鍵。
以下,我就舉出《大腦簡史》中最關鍵的一個論證,來告訴大家為什麼人類已經有能力、而且也有意願去對抗基因,這個論證就是「意識上傳」的思想實驗。
思想實驗
接下來,我們就一起來進行這個思想實驗。所謂的思想實驗,就是請大家試想一下以下的這個情境,然後看看當你在這個情境下,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
這個假設的情境就是:請設想,我們現在的科技已經非常進步,進步到人類已經可以在此時此刻,就終結肉體的生命、然後同時把大腦的資料上傳雲端。在雲端的世界裡面,存在著一個與真實世界完全相同的虛擬世界,而當所有人都選擇上傳大腦的時候,你就會在那個世界中有著同樣的朋友、同樣的親人、以及同樣的生活環境。當然了,如果你不喜歡現在的生活環境,你也可以選擇上傳至任何一個你事先設定好的環境。如果你不喜歡現在的肉體,你甚至也可以選擇在雲端的世界裡面換上一個你喜歡的不同身體或性別。
在這個雲端的世界裡面,一切的感受都非常的逼真,一切都栩栩如生,整個雲端世界和我們目前身處的真實世界完全一致,所以你幾乎不會察覺到自己處在雲端的虛擬世界之中。這個雲端世界與現實世界的唯一不同之處,就是你的心靈不會受到基因和肉體的限制,也不會隨著肉體死去。無數人追求長生不老、永生不死的願望,都可以在上傳大腦之後達成。你如果對對現實世界有任何的不滿與無奈,也可以在雲端世界得到解放。
關於這種上傳大腦與心靈到雲端世界的選擇,我們要請問各位聽眾思考一個問題,就是你願不願意接受這樣的機會,把你的大腦和心靈上傳雲端?請大家仔細思考幾秒鐘,想想看,如果現在就有這樣的技術,你是否願意進入這樣的虛擬世界。
好,不知道大家的選擇是什麼?那接下來,我們就要根據大家的選擇,來做出一個推論。這推論就是:其實我們只要去看看大家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們就可以知道,人類究竟有沒有意願對抗基因。
那為什麼我會說,只要看看大家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可以知道出人類有沒有意願對抗基因呢?會這樣說,是因為,只要有人願意上傳心靈,那就表示那一個人,其實是願意放棄被基因操控的肉體、然後選擇進入一個不受基因掌控的虛擬世界。因為在雲端的世界之中,你不再需要基因打造的身體,所以你就等於是擺脫了基因的掌控。也就是說,如果有人願意這麼做,其實就證明了有人願意對抗基因、願意脫離基因!
不過,雖然這樣的雲端世界對很多人來說很誘人,但是有不少人在上傳之前,可能還是會有一點猶豫。比方說,你可能會擔心,心靈上傳之後,原本在真實世界的這個心靈會發生什麼事?你可能會擔心,在心靈上傳結束的那一剎那,原本的這個心靈會經歷到消失和死亡的恐懼感受,如果會的話,那很多人可能就不會想要進行上傳。
如果你也有這樣的憂慮,沒關係,我已經幫大家想出了一個方法,來解消你的憂慮,只要依照這種方式來上傳,你就不會經歷到心靈消失的恐懼感。那這到底是什麼方式呢?這個方式,就是透過「逐步取代大腦」來上傳心靈。
逐步取代大腦
首先,讓我們假設現在的科技已經可以使用「奈米矽晶片」來取代「神經元」,而且,我們也假設每一個「奈米矽晶片」可以和每一個神經元的功能一模一樣,在這樣的情境下,當大腦中的某一個神經元被某一個奈米矽晶片取代之後,由於矽晶片和神經元在功能上完全一樣,所以大腦的整體生理功能和這整個人的行為,基本上都不會出現任何奇怪的變化。
再來,我們就來看看,當大腦中的神經元被奈米矽晶片「逐一取代」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在一開始的時候,如果我們只取代了大腦一千億個神經元中的其中「一個」神經元,那麼由於這個奈米矽晶片的功能可以完全取代這一個神經元的功能,所以我們可以合理推測,這個人身上所有已知的功能和行為都不會出現變化。另外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如果人的心靈和意識就是大腦運作下的產物,那麼由於神經元被矽晶片取代後的大腦功能不會改變,所以我們的心靈和意識狀態也不會有所改變。
接下來,重點就來了,如果用一個矽晶片取代一個神經元之後,大腦的功能、行為、和心靈都不會改變,那當我們用兩個矽晶片去取代兩個神經元的時候,大腦的功能、行為、和心靈也應該都不會任何改變。如此一來,我們就可以一步一步的、一次取代一個神經元,最後就可以在不改變大腦、不改變心智功能、而且也不改變心靈意識的情況下,逐步地用矽晶片完全取代掉所有的神經元。
而當腦中的所有神經元都被換成矽晶片之後,我們的意識狀態可以說就已經上傳至雲端了。因為這個時候,你的大腦就已經不再是由基因和生物化學的神經細胞所組成,而是變成由矽和電子迴路所組成,換句話說,你的肉質大腦其實已經變成了一部電腦。而這個過程中,由於大腦的功能不會有任何中斷,所以你就不會經歷到心靈突然消失死亡的恐懼,我們就可以完成心靈的「無痛上傳」。
最後,只要每一個人的大腦都透過這種方法上傳,然後再把所有的「矽腦」連結在一起,或者是把每一個矽腦分別連接到預先設定好的雲端網絡之中,那麼原本肉體中的意識就可以在雲端的世界中重現,而且每一個接受上傳的人,都可以保有原本的心靈與意識。
現在,大家可以再想一想,如果你原本擔心上傳的時候,真實世界裡的心靈在最後上傳結束時會因為消失而感受到恐懼,那麼剛剛說的這種無痛上傳方式,是不是就可以解消你的擔憂呢?如果答案是「是」的話,那就代表我們找到了願意放棄基因、願意擺脫束縛的人類案例,這也就證明了人類有意願對抗基因、有意願放棄基因,而且會在時機適當時做出這樣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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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結
在本次分享中,我們聊,關於基因、大腦與意識的三部曲。
第一部份中,我們介紹了發現DNA結構的華生,也介少了發明基因編輯技術的道娜,同時我們也討論了關於基因編輯所衍生的倫理道德問題。
接著,第二部份中,我們從基因的角度去探討生命的本質。裏面介紹了一個重要的概念,就是演化的單位其實可能是基因,而不是個體。而且,基因似乎掌控了所有生命的一切行為。
最後,在第三部份中,我們探索了一個可能性,就是如果基因掌控了所有生命的一切行為那人類有沒有能力和意願可以擺脫這樣的宿命。針對這個問題,我們提出了上傳意識的思想實驗,我透過這個思想實驗的結果告訴大家一件事,就是當人類有機會可以選擇放棄基因、放棄肉體、然後把意識上傳雲端的時候,其實有些人是願意這麼做的。而這樣的選擇,就表示人類擁有與基因對抗的能力與意願。
好,希望這堂的課程內容可以幫助大家進一步去反思生命與心靈的本質,這是一個既科學又哲學也關於神學的問題,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意見,也歡迎大家可以加入後續線下的討論課。我們在七月6號,晚上8點半,誠品夜講堂與大家做進一步的討論。歡迎帶著疑問來。點擊下圖報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