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之中的故事，從文學到電影的改編：《下女的誘惑》、《游牧人生》
撰文 提案編輯室．攝影｜楊雅淳
把文學作品改編成電影並非新鮮事，加上串流影音平台崛起，也促成許多導演跟電影公司，願意投入更多資源，或者嘗試從不同視角將文學影像化。由韓國導演執導的電影《下女的誘惑》在2016年於坎城影展首映，之後在netflix 上映，讓這部轟動坎城的電影被更多觀眾看見。而2020年的美國獨立劇情片《游牧人生》由亞裔導演執導，得到第九十三屆多項奧斯卡獎項的肯定，從導演、演員到影像都引起許多討論。
這兩部在上映之初就備受關注的作品，其實皆為有所本的改編電影，但各來自非虛構小說、報導文學，兩種截然不同類型的原著。本期《提案》也邀請到影評雜誌《釀電影》一同談談：「改編」的動作，如何轉譯故事中的真實與虛構？
《釀電影》主編張硯拓
Issue1/虛構故事的取捨與詮釋：《指匠輕挑》、《下女的誘惑》
《提案》編輯（以下簡稱《提》）：這次挑選莎拉．華特絲的維多利亞三部曲（註），每部曲談論議題面向廣，時代、性別、階級都可作為切入點，其中《指匠輕挑》的虛構故事發生在19世紀的英國維多利亞時期，舞台設定為倫敦犯罪社會、色情書寫與販賣，並在女性之間的愛情加入爾虞我詐的計謀情節。
而電影《下女的誘惑》，設定改為1930年代日本殖民時的朝鮮半島，將小說故事的舞台，搬到截然不同的時空背景，國家和語言，對編劇和導演來說都是相當大的挑戰，要如何維持原著當中欲討論的議題？
《釀電影》：《下女的誘惑》有趣的是時代大轉換，《指匠輕挑》在中文閱讀世界裡尚未普及到讓人有太深刻的印象。觀眾並不會意識到維多利亞時代被轉換成日本殖民的朝鮮，搭配美學理念，一切顯得合情合理，一部分也是因為朴贊郁導演，便預期會有誇張、強烈的風格。
相較於時代設定的改變，電影的戲劇性會看到背叛與計謀，並且是和性別議題綁在一起，講述扮豬吃老虎的故事，日本與朝鮮的殖民關係反而會退到更後面。
《提》：除了議題，在敘事面，小說的情節比電影來得複雜，作者安排了類似狸貓換太子的大翻轉，電影雖然捨去，卻仍讓觀眾保有對身分猜想的懸念，但在章節安排，電影和小說同樣分成三章，相比起來，電影很清楚知道敘事視角、認知，改編算是有加分的效果嗎？
《釀電影》：人的視角或是時序切換變複雜，通常是直線敘述的小說被改編時，採用的方式。《下女的誘惑》是A、B、C視角，有羅生門的感覺，每翻一個視角，觀眾會多看到一點，同時推翻一些事情。電影的特點之一，在於三個視角看見的事情，都是真的且非常不同，並不是單純用藏的。相同敘事手法，從文字變成影像，仍然維持的話，就是改編的功力了。
《提》：最後從細部手法來分享書與電影，文字和影像於象徵性的不同呈現，讀《指匠輕挑》時，會從書中的物件、顏色、味道來思考，例如荊棘莊園比喻為蚌，裡面的珍珠暗指茉德小姐，隱晦地表達走出房子的人，究竟是珍貴、汙穢還是色情：
「看她從陰森的房中走出，畫面十分詭異，像一顆從牡蠣殼滾出來的珍珠。看她回家更詭異，彷彿牡蠣殼打開，把珍珠吞回去。」──p.78
電影則透過下女淑熙觀察耳環寶石的品質，以及秀子小姐幫淑熙裝扮，也存在誘因跟價值觀的判斷。從讀者、觀眾的角度來看，既適度改編，又同樣保留原著。
Issue2/真實事件的包裝與敘事：《游牧人生》
《提》：電影《游牧人生》關注「以車為家」的游牧族，在當時討論度滿熱烈，尤其一次得到奧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導演和最佳女主角的獎項肯定，這部電影如何透過影像和故事來闡述議題？
《釀電影》：的確在關懷弱勢層面有新視角，非傳統的黑人或性別弱勢，而是白人弱勢，加上導演趙婷擅長用自然的語調──大量自然光，沒有特別佈景，技術的加分會讓電影有很好的先決印象。相較於大部分游牧人是無從選擇，電影藉由女主角有意識地選擇游牧生活，會更往後退一層來思考，電影想要召喚什麼？以及大家喜歡它的原因。
《提》：因為原著是報導文學，作者潔西卡．布魯德會去追查、記錄，這群人變成游牧族的原因──金融海嘯、房價暴跌、社會安全保障不夠等等，直接衝擊他們的經濟狀況，沒收入，是最迫切的需求，書中也提到亞馬遜提供的「季節性打工」：
「亞馬遜的這些營地看上去就愈來愈像是集結全國災難的一個縮影。露營車停放場上擠滿曾經將中產階級的舒適生活視為理所當然、卻不幸跌出舒適圈外的打工客。」──p.85
像面對這類具有議題性的題材，會去思考影像的潛在目的嗎？
《釀電影》：題材本身已經有議題性，對它的議題表現，通常期待只會更高，包括藝術性展現的原因，以及導演、編劇的觀點和想論述什麼？在電影中並沒有特意用煽情的方式將游牧族悲慘化，來吸引關注，更多是理解到弱勢族群在被社會體制放棄的同時，他們也選擇離開並自主生活。
《提》：書裡的「族群」，採用多線敘事呈現這群人的人生，輔以數據、客觀的資料，進而思考「生存」，真實感更加強烈。電影則是會想「家」的定義，加上主角的去向會讓人有希望感。原著和電影，在結尾產生相當不一樣的情緒。
《釀電影》：非虛構文學變成劇情片，書是將一群人的狀態蒐集，加以報導，電影則是透過一個故事來展示這些人。以改編來說，確實做了滿大不同的詮釋。
《提》：如果有看過《游牧人生》、《下女的誘惑》電影的觀眾，還滿推薦回頭讀讀看文本，觀察改編在故事原型上發揮的效果，也許會有新的發現。
這兩部在上映之初就備受關注的作品，其實皆為有所本的改編電影，但各來自非虛構小說、報導文學，兩種截然不同類型的原著。本期《提案》也邀請到影評雜誌《釀電影》一同談談：「改編」的動作，如何轉譯故事中的真實與虛構？
《釀電影》主編張硯拓
Issue1/虛構故事的取捨與詮釋：《指匠輕挑》、《下女的誘惑》
《提案》編輯（以下簡稱《提》）：這次挑選莎拉．華特絲的維多利亞三部曲（註），每部曲談論議題面向廣，時代、性別、階級都可作為切入點，其中《指匠輕挑》的虛構故事發生在19世紀的英國維多利亞時期，舞台設定為倫敦犯罪社會、色情書寫與販賣，並在女性之間的愛情加入爾虞我詐的計謀情節。
而電影《下女的誘惑》，設定改為1930年代日本殖民時的朝鮮半島，將小說故事的舞台，搬到截然不同的時空背景，國家和語言，對編劇和導演來說都是相當大的挑戰，要如何維持原著當中欲討論的議題？
《釀電影》：《下女的誘惑》有趣的是時代大轉換，《指匠輕挑》在中文閱讀世界裡尚未普及到讓人有太深刻的印象。觀眾並不會意識到維多利亞時代被轉換成日本殖民的朝鮮，搭配美學理念，一切顯得合情合理，一部分也是因為朴贊郁導演，便預期會有誇張、強烈的風格。
相較於時代設定的改變，電影的戲劇性會看到背叛與計謀，並且是和性別議題綁在一起，講述扮豬吃老虎的故事，日本與朝鮮的殖民關係反而會退到更後面。
《提》：除了議題，在敘事面，小說的情節比電影來得複雜，作者安排了類似狸貓換太子的大翻轉，電影雖然捨去，卻仍讓觀眾保有對身分猜想的懸念，但在章節安排，電影和小說同樣分成三章，相比起來，電影很清楚知道敘事視角、認知，改編算是有加分的效果嗎？
《釀電影》：人的視角或是時序切換變複雜，通常是直線敘述的小說被改編時，採用的方式。《下女的誘惑》是A、B、C視角，有羅生門的感覺，每翻一個視角，觀眾會多看到一點，同時推翻一些事情。電影的特點之一，在於三個視角看見的事情，都是真的且非常不同，並不是單純用藏的。相同敘事手法，從文字變成影像，仍然維持的話，就是改編的功力了。
《提》：最後從細部手法來分享書與電影，文字和影像於象徵性的不同呈現，讀《指匠輕挑》時，會從書中的物件、顏色、味道來思考，例如荊棘莊園比喻為蚌，裡面的珍珠暗指茉德小姐，隱晦地表達走出房子的人，究竟是珍貴、汙穢還是色情：
「看她從陰森的房中走出，畫面十分詭異，像一顆從牡蠣殼滾出來的珍珠。看她回家更詭異，彷彿牡蠣殼打開，把珍珠吞回去。」──p.78
電影則透過下女淑熙觀察耳環寶石的品質，以及秀子小姐幫淑熙裝扮，也存在誘因跟價值觀的判斷。從讀者、觀眾的角度來看，既適度改編，又同樣保留原著。
Issue2/真實事件的包裝與敘事：《游牧人生》
《提》：電影《游牧人生》關注「以車為家」的游牧族，在當時討論度滿熱烈，尤其一次得到奧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導演和最佳女主角的獎項肯定，這部電影如何透過影像和故事來闡述議題？
《釀電影》：的確在關懷弱勢層面有新視角，非傳統的黑人或性別弱勢，而是白人弱勢，加上導演趙婷擅長用自然的語調──大量自然光，沒有特別佈景，技術的加分會讓電影有很好的先決印象。相較於大部分游牧人是無從選擇，電影藉由女主角有意識地選擇游牧生活，會更往後退一層來思考，電影想要召喚什麼？以及大家喜歡它的原因。
《提》：因為原著是報導文學，作者潔西卡．布魯德會去追查、記錄，這群人變成游牧族的原因──金融海嘯、房價暴跌、社會安全保障不夠等等，直接衝擊他們的經濟狀況，沒收入，是最迫切的需求，書中也提到亞馬遜提供的「季節性打工」：
「亞馬遜的這些營地看上去就愈來愈像是集結全國災難的一個縮影。露營車停放場上擠滿曾經將中產階級的舒適生活視為理所當然、卻不幸跌出舒適圈外的打工客。」──p.85
像面對這類具有議題性的題材，會去思考影像的潛在目的嗎？
《釀電影》：題材本身已經有議題性，對它的議題表現，通常期待只會更高，包括藝術性展現的原因，以及導演、編劇的觀點和想論述什麼？在電影中並沒有特意用煽情的方式將游牧族悲慘化，來吸引關注，更多是理解到弱勢族群在被社會體制放棄的同時，他們也選擇離開並自主生活。
《提》：書裡的「族群」，採用多線敘事呈現這群人的人生，輔以數據、客觀的資料，進而思考「生存」，真實感更加強烈。電影則是會想「家」的定義，加上主角的去向會讓人有希望感。原著和電影，在結尾產生相當不一樣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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