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師亦友,音樂人生的夥伴——專訪歌手陳永龍、經紀人熊儒賢
撰文 賴柔蒨.攝影|簡浩淳高中開始在家鄉的民歌餐廳唱歌,大學到了台北唸書,因緣際會進入優人神鼓當學生團員,二十幾歲就隨團到亞維儂藝術節演出,同時間參與紀曉君的專輯和音錄製,一起跑live house;命運安排陳永龍早早站上舞台,再慢慢將他從群體推向主唱歌手的位置。熊姐看了他二十年,她說現在的陳永龍顯得自信,不是指表演,而是在他的生活,「就像一棵樹長起來,頂了風雨,自然會扒著根」。
熊姐善於將抽象的感覺具象化,常有引人發噱的譬喻,她可以單刀直入的開幹,也能緩緩地將感情描述得細微深刻,讓聽者也跟著椎心。陳永龍的新專輯取名作《砂礫》,來自熊姐某段時間的心情,那段時日她感覺「生活是好粗糙的」、「都是生活的小事件,很渺小,可是好痛」,整個人像被磨得很吃力,喊出來有點丟臉,忍著又很不舒服,就好像皮膚被芒草輕輕畫了一道,又如一顆砂礫一直停留在身體裡。
主打歌〈砂礫〉的詞來自熊姐,講述愛情的生離死別,萬般虔誠也擋不住生命無常,熊姐謹此紀念她已故的友人,也記錄下她現階段對愛的體悟;而論到整張專輯的風格呢?陳永龍說,「它的風格很簡單,就是我現在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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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儒賢:
第一次聽永龍唱歌應該是二十年前。那時候我做紀曉君,曉君早期跟Am樂團(註1)一起演出,Am樂團其實每個人都能唱;但曉君會比較想要唱部落的歌,但部落不可能一直有這麼多好歌出來。永龍是男生裡面年紀最小的,他對都市的認同路線比較清楚,跟永龍合作,我覺得他比較open-minded。
陳永龍:
認識熊姐的時候她還在魔岩唱片,三十歲出頭就已經是很幹練的女人,講話很豪氣、有威嚴,同時她又很保護、愛護歌手跟表演者,所以我們在她後面都不用太擔心。曉君第一張專輯是做我們家鄉南王部落(註2)的歌,製作人鄭捷任很理所當然找我們家族的人來和音,我是曉君的舅舅,家家是曉君的妹妹,建年、昊恩是我表哥,還有我哥哥陳宏豪;合音對我們來說很簡單,多聽幾次大概就會了,所以每次進錄音室就像去跟家人聚會:「喂,你又要出專輯了喔?」「那要約了嗎?」然後就約了,玩樂比錄音的時間還多,也不曉得為什麼錄音室可以給我們這樣子玩。
從配唱到主唱,從國家公園到現實人生。
熊儒賢:
那時他在野火樂集工作,我跟他說,這邊也沒多少工作給你做,那要不要唱歌啊?男生有很多種帥,可是永龍是甜,聲音好人又甜,可是當他放出來又有那種「大」的感覺。原住民的歌聲我們形容是「山林裡來的聲音」,很容易豪放,可能因為我聽多了,久了就覺得是同一個路數。但我每次聽永龍唱歌,我都覺得他有在找自己,今天的樣子就是他自己找到的。
陳永龍:
一開始幫曉君配唱,沒想過會當歌手,因為在後面玩很開心啊!不用承擔面對群眾的壓力。熊姐勸我不要只是當綠葉,可是真正要出自己的專輯時我也卻步了,要做什麼?整張母語歌嗎?我母語歌也唱不過曉君,那時候有很多原住民歌手出來,我也有那個血液和熱情,可是我的聲音真的不是那麼原住民的嗓音,我猶豫很久,不知道能唱什麼。回想起來,前兩張專輯像在畫素描,每一張都蠻像我自己的,《日光.雨中》有了輪廓,《海岸線》有點雛形;第三張《砂礫》的音樂個性越來越清楚。一開始可能是不太有自信的自己,這張比較知道這就是我現在的樣子。
熊儒賢:
永龍的聲音很印象派,以前他唱《一條日光大道》李泰祥(註3)那種寫意的東西,或是《大武山美麗的媽媽》這種大山大水的東西;但我們寫實的人生裡面其實有很多愛恨情仇。我覺得原住民母語歌是他的根,可是中文歌曲應該是他的樹,永龍不可能永遠存在國家公園裡面。你又是日光雨中,又是海岸線,不是都在國家公園裡面嗎!
陳永龍:
還有大武山,哈哈哈哈,還有太平洋。
熊儒賢:
對啊!但永龍有他的personality(性格)。我們過去呈現的他也沒有錯,寫意的、印象派的、田園的,那都是他;可是在現實生活中,他也曾經因為愛情哭倒在仁愛路四段的消防栓上啊,我們本來要去吃飯的,他就突然那樣崩潰的哭了⋯⋯
陳永龍:
所以我不只是國家公園裡的樹。
熊儒賢:
對啦,他有他的寫實人生。過去在國家公園裡面可能有巡警,森林保護員是我們,他很安全待在國家公園裡面,讓觀光客去摸摸看說:啊有這棵樹。可是我覺得沒有必要永遠待在安全網裡面,做一個獨立品牌的音樂最多就做壞,最壞就做倒,有什麼了不起。對我來說最重要是「求得好歌」,沒有什麼主流、非主流的分別。
道不完,說不盡,《砂礫》磨出生命的體悟。
陳永龍:
新專輯裡我最喜歡〈沒有徐志摩〉,因為我本來就很喜歡輕爵士,也是第一次嘗試這個曲風,而詞本身就已經有自己的故事性,是一首很容易讓人家聽得懂的歌。
熊儒賢:
我應該還是最喜歡〈砂礫〉。在朋友的追思會上,我看到一個女人消失了,一個男人碎裂了,我發覺婚姻或愛情裡面,不管是生離或死別,其實就是一百跟零,沒有中間值,自己在這個事件中有一種新的體悟,比較真正知道何謂生離死別。這首詞寫好時我沒有太多主觀的想像,因為我還在那個情緒中;我寄給李子恆老師,他說很適合給陳小霞寫曲,我在這之前完全不認識她,就是仰慕大名已久。在永龍唱之前,聽小霞姐的demo我就已經哭到不行。
好像一件真實的事情擺在你心裡很隱密的角落,可是有人用旋律把那扇角落的門撬開。這首歌經過小霞姐、李子恆和永龍的詮釋……每次永龍在不同空間唱這首歌,我都在想那位已故友人會不會來聽?在那當下,我感覺心裡有一條線牽連著我跟她。
陳永龍:
我錄《砂礫》時是想到過世的父親。每一首歌,寫詞、作曲、編曲、歌手都有自己的投射;你可以接收到熊姐寫這首歌的心情,我也可以說出我唱的投射,可是到最後是你們自己用這首歌聽出你們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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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
AM樂團
由一群原住民愛樂者組成的樂團,成員有:李國雄、鄭捷任、吳昊恩、家家等人。以傳統的原住民歌謠素材力拼主流音樂,發行過《AM到天亮》合輯。
(註2)
南王部落
今臺東市南王里,台灣原住民卑南族卑南八社之一。藝人紀曉君、陳建年皆從南王部落出生。
(註3)
李泰祥
台灣音樂家,阿美族人,受過扎實西方古典音樂訓練,從自己生長的土地尋找靈感,致力將古典音樂通俗化,創作樂曲<橄欖樹>、<告別>等多首影響樂壇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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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內容刊載自《提案on the desk》V.028「非朝九晚五特工情報站」2015 SE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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