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炎上要繼續護航嗎？作家朱宥勳談《大師失格》，釐清人品與作品的界線｜迷誠品Podcast
撰文 迷誠品內容中心喜愛的藝人、演員、網紅翻車炎上，還能繼續喜愛他們的作品嗎？究竟反對他們人品但喜愛作品，有沒有錯？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爭論這個議題，短期內也很難有結論。
《大師失格》以哲學角度幫我們抽絲剝繭，作者沒有提供唯一正解，而是提供許多思考方式，幫助我們釐清思緒，在人品與作品之間劃出界線。
本集邀請作家朱宥勳與我們對談，我們可以透過收聽迷誠品Podcast或是閱讀此篇文章，了解他對取消文化的看法、演算法的觀察，以及創作者人品與作品之間，耐人尋味的差異。
｛未經授權，請勿轉載；內容皆為撰文者觀點，非代表誠品立場｝
藝術與道德的模糊界線
圖片來源：Canva
「藝術和道德一樣，都得要在某個地方劃出界線。」英國推理小說家卻斯特頓（G. K. Chesterton）的話被引用在《大師失格》中，不過也讓人困惑，所謂「某個界線」是什麼？而這條界線，又是由誰界定？
「這條線，老實說，沒有任何人能夠告訴你絕對的真理，它多半是一個社群共識。」朱宥勳認為，不同時代，對於這條界線的界定也可能產生相異的轉變。因此，這條界線既穩固又脆弱，堅固在於，群眾的認同相對強大，卻也連帶擴大接受的範圍，模糊這之間的準則。
若今天有三位作家，第一位曾經性騷擾其他女作家，第二位表態支持納粹，而第三位作家則是殺人出獄，並撰寫一本書來分享他殺人過程的心路歷程，彼時，我們可能會抵制前兩者，卻會想購買後者出版的書籍。
「藝術的場域跟邏輯，讀者們會產生一種奇怪的共識，我們的界線會在微妙的地方，這個線其實不是『對錯線』，而是有點像是『讀者的體驗』。」以上述者的型態來說，第三者相對涉及較為嚴重的層面，然而讀者卻會對嶄新的經驗產生好奇心，試圖從體驗過程中獲得共鳴：「這條線在藝術圈太奇怪，甚至不符合常人的道德判斷，就算平時擁有正常判斷能力的人，遇到藝術的時候，你的道德也會歪掉，每個人都可能歪掉。」朱宥勳說。這也讓人不禁想起，眾多經典文學作品中描繪的扭曲情感，人性的叩問與剖析，大多數都是偏離「尋常定義」下的道德標準，卻仍被後世的讀者津津樂道地談論、推崇。
在藝術場域中，會不自覺放寬某些原則，因此是否合乎世俗的道德規範成為大眾對立、爭論的議題：「有趣的地方在於，它會變成一個扭曲的立場，所有的線都會亂掉。」朱宥勳指出，這也是《大師失格》這本書存在的價值之一，書中將一團亂的線中，試圖釐清幾條準則，提供一些判斷的方向。
從《大師失格》了解另一層面的自己
圖片來源：Canva
《大師失格》一書不斷在「是否要繼續支持失德的藝術家？」這個課題上反覆辯證，然而朱宥勳敬告閱讀本書的讀者，無須試圖在書裡找到唯一的正解：「艾瑞克．哈塔拉．馬特斯是一位典型的哲學家，他的工作不是告訴你絕對的答案，而是告訴你可能有幾種答案。」
所以相較於解答之書，《大師失格》更像是一份有點複雜的心理測驗，同時也是幫助自己思考的過程。作者透過哲學的角度，深入探究這個問題可能引發的結果，這些答案又可能是基於什麼原因產生，透過另一面向認識自己是怎樣的人。
「這個話題在臺灣相信短期內不會結束，這可能會是接下來主宰我們文化圈十幾二十年的重要議題，會是一個全新的道德標準。」關注社會事件的同時，會覺得飄渺不定、不斷下修標準的自己有些雙標，不過在開始否定、批判前，不妨可以詢問為何內心會這麼想？這或許能夠給予另一個對話的機會，這場質疑與辯論從未結束，甚至還有無限的延伸空間，從中產生嶄新的評斷標準。
「人會雙標、滑移到不同立場很合理，所以我覺得完全是看脈絡、情況，人都只能從當下所知的資訊跟心理狀態去達到此刻最好的結果。」朱宥勳提出，由於並非每個人如同專業的學者，擁有完整的學術架構，因此只能盡可能做出符合內心的想法，在不欺瞞自己的情況下做出最理想的判斷。
▌更多哲學思考新面向
要繼續支持失格創作者嗎？
圖片來源：Canva
當創作者因私德問題引爆炎上事件，你會選擇護航創作者，還是強烈抵制，亦或是了解事情的全貌後，再進而決定是否要繼續支持？發生事件時，身為粉絲的你，會產生何種看法或是行動呢？
「如果你真的只是因為那個藝術品本身帶給你好處或是享受，並覺得我就是喜歡這個東西，這我覺得是可以接受的。」當然可以享受一部作品所帶來的樂趣，但同時不贊同他的私德。
不過，朱宥勳也提出他反對的立場：「我覺得有些人是為了刻意顯示自己特立獨行，顯示我反對你們的批評，所以我假裝喜歡他的東西。」這是現今社群網路上經常發生的情況，為了彰顯自己身為某種優勢族群，享受踐踏別人的快感。但要準確區分一個人背後的真實動機並不容易，這也是採取某些行動前必須認真思考的問題：「你是基於什麼動機去做這件事情？如果動機是良善的，那其實行為並非唯一的判斷依據，不是不能聽、不能讀，而是你為何聽，為何讀？」
這延伸聯想到羅蘭．巴特提出的「作者已死」的觀點，可以透過這個觀點延伸思考，作者已死的意思是指不去詢問創作的意圖，但可以從作者客觀的軌跡去評斷一部作品：「主觀的意圖和客觀的軌跡兩個是分開的，作者的主觀是不重要的，但是客觀的軌跡卻是存在的，那拿客觀的軌跡來判斷並沒有什麼不對，這是合理的，可以做這樣的處置。」朱宥勳提出作者已死概念背後的微小區別提供不同的思索面向。
面對失格創作者，如何梳理內在情緒？
圖片來源：Canva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曾經歷過幾次自己喜愛的創作者在某些觀點、行為上與自己不同，甚至是涉及炎上或犯罪案件，深深顛覆原先的道德準則，當再次面對當初喜愛的作品時，似乎無法再以最純粹的心態來看待。這樣的情況下，我們該如何面對、處理內心的情緒？
談到人生經歷中是否有過喜愛的創作者犯下不可容忍的錯誤時，朱宥勳回想起以往的經驗。由於從小的成長經歷以及當時的文壇風貌影響，朱宥勳的第一個台灣小說家啟蒙便是張大春，雖然在政治立場、觀點上產生歧異，然而就文學的技術運用上，卻是令人敬佩的存在。
「我寫小說的第一個十年有一半的技巧，都是從張大春的小說裡面學的，直到現在，我很清楚知道，我的技術有多少東西出自他身上。」張大春對朱宥勳的寫作有著深遠的影響，然而這份深厚的熱愛，間接造成巨大的衝擊。
1989年，鄭南榕自焚案隔幾天，其追隨者之一的詹益樺，為履行同一立場的政治理念，至公開場合選擇引火自焚。這樣慘烈的事件後，隔日的晚報上，刊登了一篇一由張大春撰寫，名為〈回鄉運動員〉的文章，其中以不恰當的方式暗喻詹益樺的自焚事件。
朱宥勳大學時期接觸相關文本後大為震撼，對他來說，這是一件罪惡且不可原諒的事情，他花費長久的時間爬梳自己複雜的感受：「我花了很長的時間釐清我從他身上學到的東西，還有尊敬與熱愛、政治立場之間的關係，所以我在腦袋中切了兩個軌道，現在知道我對他是純技術上的尊敬。」不過分離是一個痛苦的過程，將創作者本身的作品與人格區分開來本就不是輕易的課題，這也促使許多人即便認知到創作者犯了錯，仍會選擇替對方護航。
「如果你不護航，就會進入我當時那個很痛苦的過程，如果說還是持續護航，這其實也反映一件事，就是他做了那件事，可能在你的意識裡還沒有嚴重到無法接受的程度。」朱宥勳提到，這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價值觀的判斷，雖然這沒有絕對的正確或是錯誤，也不會因此受到懲罰，不過相較於什麼都不思考，逃避了解事件的全貌，嘗試將事情放上天秤衡量事情的輕重，除了反映自我價值觀，也能避免成為一位盲目的追求者。
取消文化的觀察
圖片來源：Canva
取消文化（Cancel culture）逐漸成為某種社群媒體的趨勢，當一個人犯了錯，群體就會想盡辦法訴諸群眾，並試圖將其從該領域驅逐。不過回過頭來，這些人真的有因此被「取消」了嗎？
「取消文化並不是一個嚴格的辯證，是一種宣傳、公關戰。」朱宥勳舉例，我們幾乎無法想到一位擁有一定資本以上的藝術家被真正定義上的取消，因為就算少數，只要有人持續支持，那該位創作者的舞台依然存在，相較於讓全世界的人討厭，找到少量人的支持相對輕易許多：「當然，反過來要取得大家的原諒也不容易，但取消文化的成功率太低了。」
這可以連結到近期的事件，2013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首位加拿大女性作家——艾莉絲．孟若，2024年去世後，其女兒史肯納控訴曾被孟若的第二任丈夫，同為史肯納的繼父性侵，當她向孟若求助時，卻沒有獲得協助，反而默許這件事情的發生。
這讓大批讀者無法接受，在道德上，孟若的做法令人感到不適，不過朱宥勳從另一角度切入觀看其作品內容與真實的經歷上產生相呼應的脈絡：「我們覺得這本小說漂亮的背後，有一個非常固執的思考方式。」朱宥勳進一步提到，他更提倡了解根源、經過更深化的思考後，再來判定自己能否接受這位創作者的作品：「我不太喜歡一種說法，就是會有人跳出來說：『哎呀，他是這樣的壞人，幸好我都沒有看過他的東西』以無知自豪這件事情我覺得是不太好看的畫面，你沒有看過沒關係，但這不會讓你變得比有看過的人更優越。」
很多時候，我們可能是在資訊不對等的情況下閱讀、觀看作品，雖然相較於沒有看過的人會遭遇更多的痛苦與糾結，但是也能因此學到更多、思考更多。盡可能了解事情的全貌，認知事件的根源，能防止輕易地跟隨社群媒體上變形、轉化，甚至過於偏激的言論隨之起舞，喪失判斷能力。
社群媒體聲浪戰
圖片來源：Canva
「用演算法獲得流量的方式不是只有一種，而挑起對立跟尖銳是最簡單獲得關注的方式。」隨著各種不同型態的社群媒體興起，許多人想抓住流量，因此無所不用其極地發布一些容易引來爭議、炎上的貼文：「演算法是數學公式，所以當它以互動為導向的時候，根本不會在乎內容的好壞，也無法去在乎。」就算是人，也可能在判斷標準上出錯，反之若將演算法視為人類更為如此，不過具有越高爭議性的東西，就會獲得高流量，促使更多人關注。
朱宥勳認為，比起採用這樣的發文方式，可以試圖發布有營養的內容，讓演算法的選擇產生轉變，才是更有意義的作法：「我會說倉鼠式的推文，人其實有一種天性，就是看到好東西會像倉鼠一樣叼回家，就會按讚、分享，這樣你就會對這個社會又更多的貢獻。」不過呼應到創作者的私德這項議題，朱宥勳感嘆，或許在網路上採取極端立場謾罵的人，只是想製造流量，獲得某種有些空虛的關注：「最終唯一會獲利的只有社群平台，不是你啊，因為平台獲得更多的互動和停留時間。」
因次，無論是在社群上，或是面對自己喜歡的創作者陷入炎上紛爭中，除了強烈抵制，或是選擇盲目支持前，不妨先停下來思考，你選擇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這樣的行為是出於本意，還是單純地群眾效應？也許經過一番辯證與思考，能夠帶來更多不同的觀點。
▌如何在人品與作品之間劃出界線？
若喜歡的創作者不小心翻車，或是引發嚴重的炎上事件，遭到譴責、唾棄，甚至犯法，身為粉絲的你我，又該如何看待他的作品呢？
本書從哲學的角度思考，提供你面對這些疑惑的方向，在獲得嶄新觀點的同時，釐清自身的想法。
✦
▌聽朱宥勳談更多書籍觀點
聯絡我們
加入誠品LINE好友
回列表頁
下一則
精彩推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