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經濟時代的唯一BGM:高速又瘋狂的歐陸舞曲,如何佔領全日本?|《提案》12月號「按下城市播放鍵,聆聽城裡外的樂光 Play&Listen to the City Music」
撰文 龍貓大王數千人正在激烈起舞,而舞池正中一百三十公分高的高台上,一群美女們正高高地揮汗著舞動手上的羽毛扇。這是日本泡沫經濟時代每個週末夜晚的寫照——無疑地是歐陸舞曲讓泡沫時代的人們如此瘋狂——或者可以說,歐陸舞曲,就是泡沫時代的 BGM。
為什麼日本會沉淪在歐陸舞曲的魅力之下?過程有點曲折。一九七八年,約翰屈伏塔主演的電影《週六夜狂熱》紅遍全球,這部迪斯可電影讓全球都跳起這種熱情的舞蹈,日本也不例外,年輕人開始擁抱這種西式旋律的衝擊,新宿等等熱鬧街頭都開啟了迪斯可舞廳。在這個時間點,迪斯可的意義超越了音樂本身,它不只是讓年輕人發洩精力的舞曲而已,這些迪斯可舞廳,某種程度上沿襲了十七世紀的法國沙龍文化, 不只是舞客們會造訪而已,包括文化人、時尚人、年輕的電影明星等等代表著「新」與「創意」的各界人士,都會在迪斯可舞廳聚會。
但是,迪斯可舞廳成為年輕人的新領域之後,他們血氣旺盛的青春能量,難免擦槍走火,讓美好的夜晚變調。舞池裡的互相較勁,很容易在黃湯下肚後演變成全場大亂鬥。一九八二年,眼光獨到的企業家菅野諒,決定打造更有質感的迪斯可舞廳,他在大阪開立了印度宮殿風格的迪斯可舞廳「摩訶拉者」(マハラジャ),有經過嚴格訓練、穿著整齊西裝的服務生;還有用高級大理石打造的舞台,讓客人能站在上面跳舞。要進入舞廳不但得確認年齡、如果服裝不合格也不准進入。每個晚上,摩訶拉者門口動輒超過五百公尺的排隊人潮,證明了菅野的眼光。
此後迪斯可舞廳的DNA被改變了,髒亂、多元化、充滿叫囂聲的迪斯可,變成了高尚、氣派、奢華的迪斯可。新舞廳在規模與內裝設計上都同樣追求頂峰,一九八七年開幕的六本木舞廳「TURIA」,甚至找來了為電影《銀翼殺手》、《異形二》操刀設計的藝術大師席德米德,設計出具未來感的太空船內艙風格。此時,日本正進入了泡沫經濟時代,不可思議的好景氣,讓每個人都闊氣了起來。舞廳也不再是舞廳,而是擁有各國料理自助吧、專用酒窖與各式VIP服務的「夜生活一條龍服務」。但儘管舞廳軟硬體大幅升級,音樂的選擇卻開始變得單一:永不停歇地輪播的熱門金曲,聽久了也慢慢令人感到厭倦……
一九八八年一月,一個悲劇重擊了迪斯可熱潮:TURIA二樓天花板的大型照明燈突然墜落,造成了三人死亡十四人受傷的不幸事件,僅僅開幕半年的超時空太空船被迫關門大吉,遭到快速拆除……迪斯可瞬間成了社會禁忌詞。
但泡沫經濟還沒有結束,一九八九年,泡沫經濟達到了巔峰期,工作壓力極高的人們,需要一個宣洩的出口……而迪斯可舞廳聽到了大家的需求,再度捲土重來。這次不一樣了,舞廳結合了八〇年代初期的「沙龍感」、以及八〇年代後半的「奢華感」:舞廳舉辦了眾多的行動表演活動、時裝秀與熱舞比賽,再次成為時尚界與演藝圈人士的最愛,連滾石合唱團主唱米克傑格來到日本時,都要到迪斯可舞廳見見世面。
但更重要的是,在這樣有如萬川集海的「多元化」變化之下,迪斯可舞廳在音樂選擇上不再固守一般的迪斯可音樂類型。一週七天裡, 每一天都有不同的DJ,主掌舞廳不同的音樂調性。對DJ而言,這種「百花爭豔」的形式當然激發了彼此的競爭心理,誰的音樂最嗨,誰最能讓客人流連忘返,自然就會是各家舞廳爭相邀請的紅人。而速度更快、音調更加尖銳的歐陸舞曲,看來比起迪斯可更能形容泡沫時代人們心中的瘋狂——不知不覺中,「迪斯可」這個名詞悄悄地消失。
所以,是泡沫經濟時代革了迪斯可的命,是泡沫時代的瘋狂令快節奏的歐陸舞曲在日本興盛……自然,當一九九一年初泡沫經濟景氣正式破滅後,歐陸舞曲的衰亡也就開始悄悄地降臨。將近二十年後,摩訶拉者再度於二〇一〇年在六本木成立分店,許多泡沫時代的孩子們抱著懷舊之情熱情捧場,不再流行的迪斯可與歐陸舞曲,在這裡又成為舞池裡的主角,不同的是,在舞池裡扭動身軀的不再是年輕人,但大叔與阿嬸可是舞得痛快淋漓,說不定有一天, 歐陸舞曲會再度成為一個世代的BGM。
作者簡介——
龍貓大王
關心你從未在意(但很有趣)的小新聞、專注已經過時(但很有趣)的昔日事物、報導失敗的、被嘲笑的、瘋狂的、奇怪的人們。一直在寫日本偶像動漫與社會文化、好萊塢電影、和七〇到九〇年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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