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專欄 2021年1月7日

以駐鎮設計師自許，打造創造性工藝產地—— 新山直廣 #地方設計

撰文蔡奕屏

作者簡介 ▌蔡奕屏

台日轉譯者。日本地方、設計觀察者。台北出生。台大社工系畢業，念過城鄉所，後來受民藝感召跳槽到台藝大工藝設計研究所，更因民藝之啟發而開始自學日文。目前暫居日本千葉，於千葉大學設計文化計畫研究室，進行地方設計觀察，以及地域活性化、地方關係人口等相關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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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節錄自《地方設計》，內容由果力文化提供，未經同意請勿轉載

在拜訪TSUGI之前，所到訪的地方設計事務所雖然都在非都會地區，但都在地方縣市的中型城不會太遙遠的地方。而走了一趟TSUGI之後，發現這個事務所真真實實是在「地方上的地方」，下了鯖江車站，從車站開往事務所所在地的河和田地區的巴士，竟然不可思議的只有五班，而假日甚至更絕情只剩下三班。

只是，讓人想不到的是，在這樣偏遠的小鎮，近年卻因為設計能量、工藝曝光度爆發而廣受矚目。而這一切的故事，得從移住設計師新山直廣開始說起，而再更精確的應該說，要從2004年的一場豪雨開始說起。

▍與地方休戚與共

2004年7月18日，福井縣發生強烈豪雨，引發堤防崩壞而造成嚴重淹水等災害，當時是京都精華大學應用藝術研究系的副教授片木孝治老師，便帶了六、七名學生到河和田地區進行災後的環境支援活動。隔年則是開辦了「藝術野營」（アートキャンプ）號召大學生到當地進行一個月的Long Stay，和當地居民討論當前的煩惱與問題，例如漆器產業衰退、社區高齡化等議題，並在期間提出藝術與設計的企畫提案。那之後的每一年，都有超過百名的縣市內外大學生參加，截至2016年的十二年間，共有超過一千五百名大學生來到這裡，與河和田結下緣分，並提出了一百個以上的企畫。而TSUGI的新山直廣（以下簡稱新山），就是這其中的一名，也是與河和田結下深厚緣分的一名。

大阪出身，建築背景、非設計專業的新山，因為自覺「接下來並非建造硬體的時代，而是以創意進行地域營造、溝通設計的時代」，在畢業之後就移住到河和田地區、於地方的社區營造公司工作。但滿頭熱血的新山，一進入地方之後迎來的是各種挫折，三年過後原本準備離職到東京或大阪工作，但因為鯖江市長的一通電話，被慰留了下來，成為了市公所的一員。

▲偏遠的福井小鎮，現在已經得到更多注目眼光。（圖╱作者攝）

二○○ 九年移住到鯖江河和田地區的新山，看到了當地工藝產業的特殊性，但長時間訪談了漆器產業、眼鏡產業的職人們之後，也看到無可避免的困境與瓶頸。他深深感受到「若是工藝無法恢復元氣的話，地方便無法重拾既有活力」；因此，在研究了日本的人氣原木工藝品牌Hacoa之後，他的結論是「精湛的工藝必須加乘設計的傳達力」。

建築背景的新山就這麼一腳跨入了設計圈。問他如何無違和的跨界，他說工作的那段期間，每天回家都研讀設計大師們的作品集，掃描、臨摹，並思考各種文字圖片物件的配置。於是，在市公所就職那段期間，他做了各種手冊、海報、網站、活動策劃等，無形中也成為了一名身經百戰的設計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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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有約四萬名設計師，其中超過半數、約六成的設計師集中在東京，約兩成集中在大阪，也就是約八成都集中在這兩大都市，也因此，設計幾乎等同於都市的專屬產業。

如果把都市比擬為消費地，而地方則是較偏向生產地，當設計全是為了消費而生，那麼生產地該如何是好。因此新山將TSUGI定位為地方的「駐鎮設計師」（インタウンデザイナー Intown-designer），自許要活化地方特有資源，進行適宜適切的設計，形塑地方該有的樣貌。「駐鎮設計師」是個新山自創的稱謂，他說希望未來能夠更加流通、更廣泛被認識，然後在福井的工藝產地之外，也能夠出現漁港的駐漁村設計師、山林的駐山設計師、甚至是寺院的駐寺設計師。

▲TSUGI的設計師都是移住者。

▍新山直廣在地方從事設計的心法

❝其實地方上有著許許多多「只有地方才有的工作」，只是大家都沒有看到，或是沒有發現其價值。❞

①設計領域的擴張

我心目中理想的「駐鎮設計師」是，帶著「廣義的設計」視角，活用土地上的資源進行適切的運用，以導引出地方該有的姿態。「廣義的設計」視角的意思是，不定義什麼是設計的範圍，什麼該做、什麼不做，而是把自己定位成要來「解決問題」的，因此能做的、該做的就不會受到侷限。

就像是有人質疑為什麼設計事務所要開出租腳踏車店，但因為地方有這個需要、開了對地方是加分，所以TSUGI 就開了一家漆塗腳踏車出租店。

▲TOURISTORE/是一個結合TSUGI 設計事務所、觀光諮詢處、紀念品商店「SAVA!STORE」、漆器工房「錦古里漆器店」、漆塗腳踏車出租的複合式空間。在這裡不僅可以買到由TSUGI 設計師們嚴選的福井伴手禮，更有滿滿TSUGI設計師們的設計作品。

②俯瞰力

同時掌握微觀與鉅視的能力。就像是在福井，製品製造（ものづくり）的產業關係到社區營造（まちづくり）、人才培育（ひとづくり），因此不具備非常寬闊的視野是不行的。

③「把大家捲入」的能力

有點老掉牙了，但就是找到同伴、設定好願景，然後再一起努力達成！

▍新山直廣代表作品

▶Food Paper /
食材入紙，翻轉剩食與和紙工坊命運

看似危機四伏的和紙業界裡， 2019年越前和紙工坊五十嵐和紙迎來創立百週年，而在這一年，百年工坊開啟了全新的嘗試，宛如為傳統的和紙工坊吹起了下一個百年的號角。而這個吹起號角的樂手，是工坊的小兒子五十嵐優翔。
故事是這樣的：五十嵐家的大人們正愁著近年激減的和紙纖維素材，像是最代表性的「楮」收穫量只剩高峰時期的1.2％，百年工坊面臨著空前的危機，趕緊找來TSUGI 的新山商量。新山無意的一句「或許可以試試混合其他素材看看？」，讓第四代媽媽五十嵐匡美翻出兒子一本本的「抄紙實驗研究」。

原來第五代的五十嵐優翔自小學四年級至中學的五年間，在學校的理科實驗自由研究，都以和紙混合其他食材的抄紙實驗作為主題！儘管四年級的字跡透露著稚氣，但紮實的實驗和分析，卻是一點也不含糊。農園裡的蔬果、家裡冰箱能找到的食材、到爸爸下酒菜吃剩的花生殼等，都拿來實驗，甚至從紙張韌性的強度到書寫的舒適度等，都做了個別的分析、整體的比較。新山一看，就像發現新大陸般，葡萄紙的淺紫色之美、生薑紙經過了四年依舊風味不減，就在這一本本的實驗報告中，新山彷彿看到了和紙新的可能，「就是這個了！」

但是要量產的話，要去哪裡收集到這麼多食材呢？五十嵐匡美想到近期越來越受到矚目的「剩食問題」，於是她到超市收集洋蔥皮、到果醬工坊收集做葡萄果醬剩下的葡萄皮、到營養午餐廚房收集蘿蔔皮，透過抄入和紙翻轉剩食被廢棄的命運。

▲剩食入紙的新穎概念為和紙擴大了商機。

目前「Food Paper」系列商品有筆記本、小袋子、置物盒等，其中特別有趣的是當季食材小卡，這是以春夏秋冬為隔，將當季的食材混合製作成當季特有之小卡，讓對食材的四季變化越來越陌生的現代人，更能認識食材的四季遞嬗。而除了自家的系列商品之外，還接受各式合作提案，像是協助葡萄酒工廠用自家「葡萄皮」製作酒標，或是幫農園用自家農產製作包裝紙、名片紙等，展現了各種跨業合作無限可能。

▶RENEW /
啟動地方質與量新生機，開放工廠網狀串聯

儘管TSUGI已經有許多耀眼的代表作，但如果提到最經典的，那一定是RENEW。

RENEW是什麼呢？是RENEW所策劃的工藝產地「開放工廠活動」（Open-factory），即在既定時間內打開平時深鎖的工廠大門，讓大眾得以參觀工藝、工業產品的製作，或參與製作的工作坊，深入體驗製作的各種魅力。

說到日本的「開放工廠活動」，不能不提到的是新潟縣的「燕三条工場祭典」，堪稱日本開放工廠活動的風潮帶領者，自2013年舉辦之後，掀起日本各產地打開工廠的旋風。新山也不諱言，當初策劃RENEW時，也是以「工場祭典」為範本進行參考。縱使如此，RENEW 在連續幾年舉辦之後，漸漸走出自己的特色與風格，並躍升日本國內規模最大的開放工廠活動。

▲RENEW 並非一個景點，而是一個集合所有景點的體驗型慶典，而且絕對是一個要認識福井工藝、設計的最佳活動！

RENEW的舉辦雖然只有短短幾年時間，但年年持續進化，除了與產地內工藝職人合作的擴大、深化，與產地外團體的合作，進一步創造了更多的關注與粉絲。如果觀察產地內的變化，會發現這不僅是一個「量化成績好看」的活動，更對產地的實質造成改變，例如職人們重拾對於自身工藝的自信、設置常態體驗活動與空間，或是有研究生完成了產地研究的論文、吸引了對工藝有興趣的年輕人來此學習與就職等。✦

*文章節錄自《地方設計》，內容由果力出版提供，未經同意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