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誠品閱讀職人大賞 年度新人謝知橋 連載】《買書,寫書,到賣書》之三
撰文 謝知橋這一本屬於自己的詩集,出版過程乍看順利,其實內心的轉折起伏如不安的股票市場。
決定要把作品集結成冊的那天,心裡是非常緊張的,萬一書賣得不好怎麼辦,萬一有讀者覺得內容很差怎麼辦,萬一讓編輯、讓出版社覺得後悔了怎麼辦,萬一這輩子就這一本顯得江郎才盡了怎麼辦,種種萬一淤在內心,都快堵成心血管疾病,如果那天去健檢,我想紅字會是必然的。
那時候的我一面準備稿件,一面三天兩頭跑到書店張望,觀看書店是怎麼陳列新詩類的書籍,書店的店員會怎麼排序,什麼樣的書背在架上看起來特別醒目,偷偷觀察購買詩集的讀者都是什麼輪廓,還追蹤了好幾個出版界工作的前輩,甚至旁敲側擊地詢問所有出過書的朋友,連出版寫真集的友人都問了一遍,以為做足功課就可以避開擔憂的種種萬一。
我一邊做功課,一邊體會到即將進產房的新手媽媽是什麼樣的心情。直到拿到《生來憂傷》的那個瞬間,我才發現前頭所有萬一都是多餘,我只希望它平平安安,不對,我只希望它印刷效果良好、裝訂沒有出錯。幸而,詩集的印刷和裝訂都很完美,捧在手上美麗又精巧,但我也像所有得知孩子健康後,便得寸進尺地希望孩子出人頭地的媽媽一樣,開始希望它能賣得好,至少能夠不愧對出版社的好。
我開始大肆宣傳,就連寫生活隨筆也要偷偷置入ISBN當成摩斯密碼,幾乎把「生來憂傷」四個字作為口頭禪,甚至在公司抽屜放了好幾本,遇到有同事提及,便迅雷不及掩耳地拿出來兜售,簡直不容許他人拒絕。
我也在社群上分享我寫詩的靈感泉源,多數的詩都是為了失戀而寫,於是社群成了我反芻感情史,再次咀嚼所有情人點點滴滴的傾訴對象,只希望大小故事能夠吸引人買書。現在回想起,當時的我簡直走火入魔。這些認真賣書的過程,讓我想起我小學時逛的迷你書展,來參展的書商看到我們這些小小書蟲便眉開眼笑,滔滔不絕地介紹起這次販售的書籍。過了二十多年,我從買書的人升格成賣書的人,汲汲營營地想把手中這本心血給賣出。
種種瘋魔的行徑直到某天宣告終結。那天編輯傳了訊息來,告訴我首刷賣完了,即將要進行二刷。我感到不可置信又驚喜,幸運的是,幾個月後聽聞三刷、四刷……我也拋去心中的大石,因為我知道,我不愧對出版社了。
心情重新輕盈起來之後,所有關於詩集的行動與目的,就不再只是為了把它賣出去,更多是對詩集純粹的愛與反思,我從頭到尾讀了一次,彷彿重新活過一遍,再次憶起我與每一首詩的故事。詩集裡,某一首記下一場失戀後的憂鬱症,讓我想起撐過去的勇敢,還有知心好友永遠的陪伴。某個伴侶離去後的心碎,讓我學會戀愛時要多想想自己。某一次錯落的曖昧,讓我知道要珍惜手邊的一切並把握機會。因某個新聞事件寫的詩,讓我想起愛我的姊姊。
以前的我不太會回過頭讀自己寫的詩,因為裡面有太多的痛苦與哀傷。但神奇的是,當這些文字裝幀成一本詩集,彷彿是某種超度的儀式般,書有了自己的生命,我也終於能踏上新的旅程。
現在看來,能把《生來憂傷》好好寫完,好好賣掉,再好好的重新讀過一次,對我來說真的是一件太幸福又太幸運的事。
撰文|謝知橋
寫過詩/教過書/辦過造勢晚會
騙過人/受過傷/談過幾場戀愛
讀過書/看過戲/經過幾次輪迴
最後成為這樣的人
獲獎代表作——
《生來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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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首圖: Photo by Aaron Burden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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