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七年,日本知名作家村上春樹的長篇小說——《城與不確定的牆》終於問世。此次長篇小說村上村樹仍保持他一貫的調性,筆下的角色帶著點疏離感,但內心深處則深藏炙熱且隨時即將滿溢而出的情感。
《城與不確定的牆》述說十六歲的她以及十七歲的「我」,正偷偷地談著不為外人而知的戀愛,這份輕巧、卻逐漸濃烈的戀情將他們緊緊聯繫在一起;「我」小心翼翼地呵護兩人的關係,直到某天,她和「我」提起了那座城的事……
原來「我」所觸摸到、聯繫的她並非真正的她,而是近似於影子的東西。在高聳的城牆後,是一個沒有廣義的時間流逝,而她則是在圖書館工作,其中收藏著數不清的『古夢』。「我」為了追尋真正的她,踏上了一場追逐的冒險,深入探索由村上春樹構築的,那充滿奇幻,卻又神秘的世界觀之中。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時報文化出版,首圖由時報文化出版社提供}
▌村上春樹全新力作
《城與不確定的牆》是村上春樹睽違七年長篇小說著作,當中融合他一貫的元素,構築出充滿不確定性,卻又迷幻的世界。
故事中的「我」為了追尋真實的「她」,穿越一層層厚牆,與形形色色的人相遇,就是為了能夠觸及她,然而,城牆後的她,卻遺忘城牆外的「我」……
▊作者
村上春樹
1949年生於日本京都府。早稻田大學戲劇系畢業。
1979年以《聽風的歌》獲得「群像新人賞」,新穎的文風被譽為日本「八○年代文學旗手」,1987年代表作《挪威的森林》出版,奠定村上在日本多年不墜的名聲。
由愛而起的麻煩詛咒
圖片來源:《線:愛在相逢時》_IMDb
此刻,我剛聽完一個男人漫長的自白,既無法輕易點頭表示理解,也想不出該如何回應,只覺自己靜靜沉浸在一片沉默之中。在我們之間燃燒的燒柴暖爐已在不知不覺間熄滅,蘋果香氣被半地下室的黑暗吞噬殆盡。
打從一開始,我就發現自己應該早就見過這個男人了。在學生宿舍的屋頂上,朝著飛走的螢火蟲伸出手的年輕人;約會時漫無止境一直走的情侶;日日前往一本書也沒有的圖書館,視力不佳的「夢讀」;映在深潭水面的人影。
過去我看過的無數場景中,肯定都曾見過他的身影。我對此深信不移,而他裝作事不關己。他始終保持禮貌但堅定的態度,對我說,不,我不認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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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線:愛在相逢時》_IMDb
即使如此,男人悅耳的聲音依舊傳進我的耳裡。我有種錯覺,好像他把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故事,只說給我一個人聽。當然,男人並不期望得救。他非常清楚說出最後一句話後,留下的只有黑暗。被留在半地下室的我,不知道究竟該上升還是該下降,才能回歸原點。「上升還是下降不都一樣嗎?」彷彿聽到殘留的聲音向我低聲呢喃,這份真相的重量讓我恐懼了起來。
「我」幾乎沒有述說過與他人正面碰撞、雙方徹底展現出自我、任由感情控制的經驗。這難道是因為十六歲的「我」遇上十五歲「妳」,所留下的體驗已經成了決定性的楔子,深深嵌入內心的一點,讓他再也無法擺脫的緣故嗎?
也許不需要找出一個原因,但一切的開端毫無疑問起源於「妳」。
圖片來源:《線:愛在相逢時》_IMDb
他沉醉在年輕人的熱戀中。兩人信件往返,漫步在水邊,談天說地。他懷抱著健全的性慾,越來越受到少女的吸引,此時,她開始談起那座城。
一開始,那或許還偽裝成閒聊間一個自然的話題,但那並不單純是一座幻想的城。那個地方伴隨著深深刺傷意識的疼痛。地基深深打入地底、高聳入天的牆扎扎實實地勾勒出疼痛的輪廓。
「希望每一個、每一個角落都成為你的東西。希望跟你成為一體。」少女說。一體,這個詞的含意比他所想的複雜許多,隱藏著一種殘酷。證據就是她終究沒有把那個夢說完,留下最後一封長信後,就此離他而去。從此之後,「我」開始了孤獨的移動。
「那樣的愛對當事人來說是無比的幸福,同時也是麻煩的詛咒。」
圖片來源:《線:愛在相逢時》_IMDb
圖書館的前館長子易先生這句話,將「我」的孤獨的本質表現得再直接不過了。他之所以不得不背負這個詛咒,是因為他的移動並未往水平方向擴展,而是始終僅限於垂直方向。
他穿梭於被牆包圍的城內與城外。連接起這兩個場所的,是水潭深處廣大的黑暗。那是無法以時間測量的深度。他能承受這場沒有終點的垂直移動,全是因為有「妳」。無論這個詛咒伴隨著多麼深的痛苦,只要把它當成經歷過無比的幸福後所帶來的事物,就值得忍耐。
在移動的過程中,「我」遇見了許多人。大學的朋友、公司的同事、守門人、福島縣圖書館的工作人員、開咖啡店的女子、圖書館的忠實讀者少年、前館長子易先生,以及在城內圖書館工作的「妳」。
承受垂直移動
圖片來源:《線:愛在相逢時》_IMDb
然而無論是哪一段關係,都無法將他從垂直移動中解放出來。無關於城與牆的人都像片段的風景一樣從他面前掠過,而能與他一起凝視潭底黑暗的人,會將他拉進更深的深淵。
唯一有希望讓他找回水平世界的,可能是那位開咖啡店的女子。但是她用特殊的內衣防禦著自己的肉體,儘管沒有拒絕他,卻也要求他等待。最終他還是只能回歸與「妳」的記憶中。
圖片來源:《線:愛在相逢時》_IMDb
「我」最感到親近的是子易先生吧。與子易先生的對話中,可以感覺到他試著向迷途的人伸出援手的溫暖。
「……也可以防止將會到來的劇烈墜落。」
子易先生並未否定墜落本身,反倒建議他慎重地一步一步往下走。最終「我」答應了不幸生來擁有特殊才能的少年的提議,接受了分離卻又共享同一存在的矛盾。一切都始於「妳」的消失。城裡的「妳」失去了與「我」之間的記憶。然而我依然追尋著真正的「妳」,執著於這場垂直移動。無論在黑暗中挖掘多深,「妳」都不會回來;無論攀上多高的牆,所見的也只有虛空。
維持聯繫的模糊救贖
圖片來源:《線:愛在相逢時》_IMDb
說來也許有些突然,這讓我想起了川端康成。川端曾有個訂了婚約的戀人,卻遭遇不幸,兩人不得不分手。這成了他終其一生無法擺脫的過往,以各種形式在他的作品中留下傷痛的痕跡。例如在《掌中小說》有一篇〈不死〉。年齡相差六十歲的老人與年輕女孩,像戀人一樣走在一起。
兩人走到草坪前方高高的鐵絲網,咻一下穿了過去。少女已在十八歲時投海自盡。她說,我投海是對的,這樣我才能一直都是十八歲,永遠想著你。但是耳背的老人已經聽不到她的聲音了。少女死後,失魂落魄的老人來到她死去的大海,在大海上方的高爾夫球場,日復一日撿球。最終,兩人消失在一棵大樹的樹幹中。
投海讓我聯想到子易先生說的劇烈墜落。鐵絲網和牆,分隔了這一邊與那一邊的兩個世界。少女對老人來說是不死的存在,因此兩人才能在臨終之際重逢,一起登上大樹上方的虛空之中。
圖片來源:《線:愛在相逢時》_IMDb
長篇《山之音》中,也描寫到無比的幸福破滅後,變成了長久糾纏的麻煩詛咒。長久以來,我都認為《山之音》描寫的是年老的父親對兒媳婦菊子的感情,重讀後卻發現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主角此生唯一的摯愛,是妻子已故的姊姊。很久以前她清除花盆積雪的模樣,或是呼出帶著少女溫柔香氣的白氣,主角至今仍歷歷在目。即使到了六十三歲,死於二十多歲的她依然是年長女性的形象,讓他一心眷戀,無法忘懷。兒媳婦僅只是已死的姊姊的替身。
主角深陷在無法實現的慾望中,渴望愛撫與兒子結婚前還是處女的菊子。尋求著「妳」的「我」,與一心只愛死者的《山之音》的主角似乎有所重疊。
圖片來源:《線:愛在相逢時》_IMDb
被無法挽回的過去的缺口所束縛,因而動彈不得的人,無論感受到多麼強烈的痛苦,都會無數次掙扎著想回到過去的一個點上。通往那一點的道路,只存在於意識、記憶、心、靈魂,總之就是言語無法形容的自身內部。
被封閉在黑暗中的道路,往危險的垂直方向無限延伸。就算費盡千辛萬苦來到包圍住缺口的高牆邊,穿過那道牆,也還是無法找回失去的事物。留在雙手之中的,只有模糊的夢的觸感。不是朝黑暗中墜落,就是上升到虛空。沒有任何岔道可以逃離這樣的垂直移動。
最後蠟燭被吹熄後的黑暗,為何是無比柔和的呢?純粹用救贖一詞帶過,「我」應該不會接受吧。「我」是下定了決心,要懷抱著垂直的道路活下去。因為「我」已經找到終此一生與不死的「妳」保持連結的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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