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突然弄不明白,大自然為什麼要讓植物開出這麼多的花朵?這些花朵,和這神祕的不明白,也許就是我這一天的收穫。」──阿來《山南記》
撰文 阿來、馬可孛羅出版社 整理|《提案》編輯室山南是藏族文化發源地,比如藏族人種的第一塊青稞地、藏族祖先居住的山洞、吐蕃藏王的墓地、雅魯藏布江支流,思考一千多年來文化發生的變化。
阿來說「我不是來尋找答案,而是來傾聽、來感觸、來思考、來證實,今天在別處上演的,在這裡曾經上演過的種種複雜的文化現實。大自然有時候能給人提供一種慰藉,所以我總是要抽時間從河谷地帶的人間社會出去,經過人間,最後到沒有人間的自然中去,那是自然界的生生不息,它的美麗會給你安慰。」
《山南記》是本不斷行走的作品,分享阿來對於行走與文學、自然與生命的理解。在書中與阿來老師同行,從他的故鄉出發,一覽藏域風情最濃郁的西高地萬千景象,回溯了藏族人在歷史中遺留的各種痕跡,重新發現自己的土地,因為「文學存在的理由,是讓我們學會感知世界」。在《山南記》中,每到一處,都有繁花綻放。
摘選──《山南記》
梨樹都是梨樹,但有不同姿態;梨花都是梨花,卻開出不同格調。何況樹由人植,人群更是各個不同,金川的人民,歷史將其造成了特別的族群。樹生別境,這裡雄闊的雪山大川,化育了這種接近原生狀態的梨樹。中國文學書寫草木,尤其是散文書寫,常常套用傳統文化中那些托物寄情、感時傷春的熟稔路數,情景相近時,雖也確切,卻了無新意。中國的地理和文化多樣性都很豐富,同一種植物在不同的生境中,自然就發生不同的情態與意涵。所以,不看主客觀的環境如何,只用主要植根於中原情境的傳統審美中那些言說方式,就等於自我取消了書寫的意義。日本作家永井荷風在寫梅花時就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他說:「我一望見梅花,心緒就一味沉浸於測試有關日本古典文學的知識當中。梅花再妍美動人、再清香四溢,我們個性的衝動卻在根深柢固的過去權威欺壓下頓然消萎。漢詩和歌跟俳句,已經一覽無餘地吸乾了那些花的花香。」美國文化批評家蘇珊.桑塔格也說過藝術創新的根柢,就是培養新感受力。也就是說對於不同的對象,要有新的體察與認知。在這一點上,永井荷風也說過意思相近的話,「我們首先須清心靜慮,以天真爛漫的嶄新感動,去遠眺這種全新的花朵。」
的確,如果對此種寫作方式缺乏應有的警惕,那就滑入那些了無新意的套路。我看梨花,就成了「我看」梨花,而真正重要的是我看「梨花」。前一種僅僅是一種姿態。後一種,才能真正呈現出書寫的對象。今天,遊記體散文面臨一個危機,那就是只看見姿態,卻不見對象的呈現。如此這般,寫與沒寫,其實是一樣的。法國有一個批評家曾經指出,無新意的文本,造成的只是一種「意義的空轉」。空轉是什麼意思,就是汽車引擎發動了,卻不往前行進。對於文學來說,文字鋪展開來,卻沒有發現新的東西,那就是意義的空轉。
所以,我看金川的梨花既考慮結合當地山川與獨特人文,同時,也注意學習植物學上那細微準確的觀察。寫物,首先得讓物得以呈現,然後涉筆其他,才有可信的依託。
還想到一點,旅遊、觀賞,是一個過程,一個逐漸抵達、逼近和深入的過程。這既是在內省中昇華,也是地理上的逐漸接近。所以,我也願意把如何到達的過程寫出來,這才是完整的旅遊。看見之前是前往、是接近,發現之前是尋求。我願意用這樣的方式去發現一片土地,去看見大金川上那些眾多而普遍的梨花。
Recommends
《山南記》
作者|阿來
出版|馬可孛羅
(文章首圖 Photo by Viktoriya on Unsplash)
「我凝視腳下的山徑,從幾百哩累積為幾千哩,於是我開始思考這條永無止盡的小路到底有何涵義。誰創造了它?它為什麼存在?任何一條路,到底為何存在?」──《路:行跡的探索》羅伯特.摩爾
人類原始的探索本能始於雙足,路帶來了去蕪存菁的便利和哲理。深入大自然,書寫行走所見,每位親身前往的筆者都有他的視野。自然書寫,不能沒有實際到訪,不能缺少博學的知識,更重要的是引人入勝的文學構築。這回,在藏族作家阿來筆下,出發的理由不只有山景地貌,還有對家鄉的探詢,對植株的迷戀。他像隨興風趣、博學的嚮導,提醒你這個季節的好看好吃,誰將開花結果;還有那些土地過往的故事。簡單文字,帶著廣闊的反思,近似一種自然的禪。阿來是有耐心將山一遍走過一遍的人。透過《山南記》,我們會跟著他一路走一路看。
如果走路是靜態內省式的探索,那麼還有許多冒險的理由 ×
《提案》6月號精選書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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