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久屋基地裡的原鄉圖書館-大水沖走了家園,屬於部落的故事必須堆砌回來
撰文 社團法人屏東縣原住民文教協會 梁秀娜 總幹事VUSAM是排灣語裡種子、播種的意思,也有長子、繼承人的含義。我們肩負文化傳承的任務,致力以閱讀與文學灌溉原鄉族人的心靈,讓族人的聲音回響在這塊美麗的土地。
大武山下的長治百合大愛園區裡,居住著來自六個部落,四百多戶的居民,他們是因為八八水災而失去住所,被政府安置在永久屋的原住民族人。隨著時間流逝,小康以上的家庭選擇搬到都市生活,留在原鄉就讀的學生,多半來自貧苦弱勢及失能的家庭。這裡的家長大多從事長時間、高風險的工作,難以陪伴孩子成長,學習資源也極度匱乏。
協會深耕原鄉部落教育及文化已有20多年,深知城鄉差距對原鄉來說,一直是最現實、最不公平的命運;為了改善資源不均的困境,讓偏鄉孩子能有一個課後學習知識的場所,協會募款成立了「屏東縣原住民VUSAM圖書館」,不僅開放臨近居民前來閱讀,每日也無償提供原住民國中小學生(目前約70名)課後照顧,同時更積極推動原住民文學。
國語文程度的城鄉落差 讓閱讀推廣刻不容緩
自幼由阿公阿嬤帶大的原鄉孩子,家中長輩們講的「原住民國語」和學校老師的國語發音和用字有著很大的差異;他們經常得花更多時間推敲老師講的每字每句,以至於無法好好吸收課堂知識。學習意願低落的原鄉孩子相較於都市學生,可能只具備一半甚至更少的詞彙量,長期下來,直接影響學科上的成就,因此,推廣閱讀成為我們每年的重點工作。
VUSAM圖書館為民營機構,所有書籍都來自社會大眾捐贈,藏書不足一直是我們的困境。去年(2023年)得知誠品文化藝術基金會(以下簡稱誠品基金會)「閱讀分享計畫」提供二手書申請服務,這對於缺乏資源的偏鄉圖書館真是一個好消息!
在整理誠品寄來的書時,有一些原住民主題的繪本,是我們在申請時特別提出的需求,雖然數量不多,但很適合作為國小閱讀護照的題材;正逢青少年階段的國中生們,也從贈書中挑選他們最感興趣的文學小說和勵志讀物。架上新進的好書讓孩子們都爭相閱讀,頓時提高了圖書館的借閱率。
協會由一群熱愛自己部落的熱血族人所組成,堅信「教育能使人脫離愚昧和貧窮」。VUSAM圖書館除了有繪本區、自然科學區、小說故事區等,還有設置原住民文學專區,希望讓更多人藉由閱讀尊重和愛惜多元美麗的世界。
「課輔班很熱鬧,可以跟朋友一起,聽不懂的地方這裡會教,我喜歡待在這裡 !」
就讀國中的阿文在父母離異後跟著父親生活,但父親工作不穩定,鮮少有時間陪伴他,輾轉由姑媽們照顧後,生活及課業才逐漸回到正軌。然而,因為過動症的影響,阿文的思維相當跳躍,與同儕相處也相對困難,儘管容易分心,阿文卻對閱讀情有獨鍾。「只要拿起書,他就能一個人坐在那兒整個下午,專注的把書看完。」
阿文偏好推理小說,對於自然或貼近生活的題材很感興趣,漫畫對他反而沒有太大的吸引力。趁著協會新書上架,他挑了《亞特蘭提斯.基因》,「這本封面非常漂亮,很吸引我!」然而,這本書對七年級的學生來說相對艱澀,所以阿文並沒有看到結局。即便如此,每當他閱讀幾個章節後,便迫不及待地分享新發現與提出疑問:「基因療法真的能治療自閉症嗎?跟基因有關的病都可以治療了?」、「聚酯纖維是什麼?」、「研究機構利用小孩子做實驗很不好!」透過他熱情的分享,身旁同學和老師也共同參與這本書的奇幻旅程!
家訪時阿文的家人說道 :「自從上課輔班後,阿文漸漸知道如何與同學相處,行為上也沒有像之前難以控制。」
我們的故事有些來自深山林間,有些來自藍藍大海,更有些來自都市叢林的傳說。
每個盛夏,VUSAM文學獎必會隨著南國熱情的海風徐徐上岸,迴旋於大武山古老而盛大氣場等待,就為了見證一場場精彩的文字盛宴。
當我們提起筆的那一刻,故事便開始傳承
原住民文化的保存是延續、發展族群生命最根本的道路;而文學正是最能展現個人或族群主體情志的形式。為了搶救快速消失的文化,VUSAM圖書館除日常推廣閱讀外,亦致力於推動原住民文學,辦理了三屆VUSAM文學獎、一屆文學營,以及二十幾場文學講座。
然而,在文學獎的作品中,年輕參賽者寫的大多是現代感的都市創作,即便是描繪到對山上老家的記憶和感觸時,關於文化層面的論述也是輕描淡寫的帶過。由於這種現象,年輕人常被長者責備對自身歷史文化的體認不夠深刻;但平心而論,原住民相關書籍本就稀缺、學校教的也有限,加上許多原民青年離鄉求學就業後,甚少有時間返鄉深入了解族群文化,種種因素導致身份認同的「自我邊界」日漸模糊;即便文筆再好,文學作品自然也難以觸及族群靈魂的核心。
然而,我們在策畫一系列文學活動中,發現了許多具有成為文學作家潛力的族人,有的是族語老師,還有退休老師和公務員,他們甚至能即興創作出充滿深度文化意涵的短詩。這樣的驚喜,讓我們更樂於為他們提供豐富的文學訓練課程。於是2023年我們辦理了「在地作家培育計畫」鼓勵創作,意外發現參加的族人還不少,有來自屏東各原住民社區,也有些是北、中部的原住民。部落族人開始慢慢參與圖書館辦理的活動,大武山下的文學種子開始散播新能量,為快速崩解的文化歷史,帶來彌足珍貴的保留。
「參與文學營一直是我所期待的事,也讓我從心理師斜槓到作家身分。VUSAM在規劃上很用心,讓身處偏鄉的我也能選擇線上課程;請來的老師都是當代原住民作家,讓我獲益良多。我一直相信文學的力量可以感動人心,在臨床工作上,我也一直試著將文學與專業結合,讓心理治療不再冷冷硬硬的……。每個月,我在病房推動二行詩的創作比賽,讓病友們親近文學,也增加高峰經驗。」-小周
珍惜部落的文化價值 幫助孩子找到自己喜歡的模樣
資源匱乏和文化的快速消失,是現下所面臨最大的壓力和挑戰。年輕人對自身文化的認識不深,更是愈來愈普遍的現象。若想知道自己部落祖靈地、歷史源頭或演變,即便到圖書館查閱,往往也只能從眾多文獻中,找到寥寥幾頁屬於本族的歷史記憶。然而,儘管前路仍有挑戰,我們將不斷推廣閱讀和原住民文學,期望透過各種途徑擴充藏書,一磚一瓦把屬於部落的故事堆砌回來,幫助孩童和青年知道自己從何而來、未來又該以怎樣的樣子前進,才能綻放出更耀眼的光彩。
「拉拔一個孩子長大,需要整個村落的力量。 (It takes a village to raise a child)」教育可以發生在任何場域,更需要集結多方的能量一同發揮影響力。
首圖及內文圖皆為屏東縣原住民文教協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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