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誠品閱讀職人大賞 年度新人作品連載Ⅱ】「(沒)有他們的彎路」
撰文 林楷倫林楷倫
1986年生,想像朋友寫作會的魚販,曾連續三屆獲林榮三文學獎短篇小說獎。著有散文作品《偽魚販指南》、短篇小說集《雪卡毒》。
如果有個好父母評分表,我跟太太應該很常被扣分,扣在幻想自己沒有兒女的項目上。兩人獨處時、孩子亂鬧後、經濟拮据時、甚至買出國機票的那瞬間,就算旁邊沒有他人,也小聲嘆著:「沒有孩子有多好啊。」
很不負責吧。自己也責備自己。
連開玩笑時,這種念頭也不准出現。自己告誡自己。
孩子是父母的禮物呀。我自己對自己灌輸正念思考。
哪有那麼容易,當父母不時沮喪,不時奮起,又不時想把他們拋棄,下一秒又說好可愛喔,好險有生他們。
幻想終究是幻想,面對現實,仍然想著他們可以快點懂事,快點長大(長大伙食費也長大)。
如果現在我沒有孩子,會是什麼樣子?我會從最快樂的模樣想起,會自由地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那最悲慘的呢?我可能還困在原生家庭,離不開愛賭的家庭。當初離開原生家庭,我只想著如何讓孩子能安穩地長大,想著如何承擔孩子,那時,只想當個經濟上好好供養孩子的父母。自己創業,沒日沒夜地工作兩三年。某晚,五歲的女兒、三歲的兒子,將補眠的我吵醒。「林楷倫,陪我們玩。」他們說。我不在意他們沒叫我爸爸,我只在意自己沒有睡飽。
「你每天都在工作跟睡覺,都沒有陪我們。」他們又說。我回好,卻只是玩個十分鐘,醒來跑去工作,問問每家餐廳要什麼魚貨。等到有空時,換他們要睡了。幼兒難入睡,哄睡時總是淺眠,太太帶進去房間裡,家忽然只剩電視的聲音,我轉小聲轉至靜音前一格。
不能太安靜,以免我也跟著睡了。等到太太轉動房間的門把,門開了個小縫隙,我進門撫摸他們的臉。
睡著了,他們的一天。
幾天過後, 我跟太太說為了陪他們, 我想把工作量減半。太太說好,那錢呢?
能活就好,不要擔心錢,真的沒錢我會努力去賺錢的。
我回。
於是,一兩個月後,我花了很多時間陪孩子們。不再那麼努力工作,多出的時間與體力,讓我總想做些其他的事。某次帶小兒子出去吃飯,我心裡想著要不要找個兼職,或是繼續寫作呢?當時連一篇作品都沒投過稿,被想像朋友們批鬥的小說讓我有點心灰,想呀想卻把路走錯了。
「死了啦,走錯路了。」我跟四歲的兒子說。
「沒關係呀,走錯路,回頭走或是轉彎就好。」他回。
「那要回頭呢?還是轉彎?」我回。他說都好。
我是那樣地走呀走,一同與他們經歷各種困境,他們的困境通常都很小,姊弟吵架、抱怨玩具買太少、或是被罵什麼的。小孩常常情緒過度,大人知道他們過一陣子就好了,但我們的情緒也會一同過度。偶爾那些情景,讓我想到沒有小孩的我會有多好?嗯,會很好的。
但,哪有現在好呢?
【誠品閱讀職人大賞年度新人——林楷倫】獲獎代表作
《偽魚販指南》
作者│林楷倫
出版│寶瓶文化
近期新作——
《雪卡毒》
作者│林楷倫
出版│寶瓶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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