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剛經》和《莊子》,讀出屬於靈魂的自由——專訪蔣勳
撰文 郭璈.攝影|汪正翔只要能推坑更多人來「讀經典」,無論是寫書、演講、聲音傳播或跨域展覽,蔣勳總是不遺餘力。除了剛完成的《金剛經.諸相非相》展覽,新書也正著手談《莊子》,用他的話形容,這本書是他年少時的救贖。
垮下來也沒關係
如果閱讀是一面反射內心的鏡子,直至今日,蔣勳仍會從那些讀過千萬遍的經典裡,一再發掘對於自由的念想,像極了《紅樓夢》的賈寶玉,自幼便對各種禁錮思想的教條產生懷疑。
青少年時期台灣戒嚴,父親又是黃埔軍人出身,蔣勳到現在仍記得父親掛在客廳的「朱子治家格言」,「儒家永遠是規矩,我們小時候吃飯手肘不能放在桌上,會被揍一頓。」端正穩固,行經銅像要行禮,聽到國歌要立正,處處都是由外而內的制約。
「後來我讀到《莊子》,才覺得可以垮下來——原來垮也沒有什麼罪惡感。」格言矯情,《莊子》全書沒有一句格言,只有媲美神話的寓言與饒富趣味的對話。他讀莊周夢蝶,說莊子醒來恍恍惚惚,是我夢到蝴蝶?還是蝴蝶夢到我?蔣勳說,千古以來,沒有人能給予這段最好的定論,然而後世卻有多少詩人、文學家,以及各領域的創作者,不斷因為這一小段話,獲得前所未有的靈感。
他一直認為《莊子》是部分中國知識份子與華人的救贖,像蘇東坡在朝為官,遵循儒家規範救世濟民,卻遭逢下放,回到《莊子》倡議的自由境界,那是一種返璞歸真,正如《莊子》跳脫語錄體,回到浪漫寓言與對話——這更貼近蔣勳對文學的原始想像。
回到語言的活潑
蔣勳入學晚,童年有很長一段時間,是陪在母親身邊打毛線度過,他用手當支架,撐著面料,看母親一邊織毛線、一邊講述整部的《封神榜》、《白蛇傳》。母親像演員,隨著劇中角色隨意變換聲線,一下子姜子牙與妲己過招,又或者白素貞和法海鬥法,儒家孔孟不愛的怪力亂神,透過口述,成為蔣勳的啟蒙。
蔣勳曾在西藏的哲蚌寺看到當地喇嘛的「辯經」過程,一組又一組,過程激烈澎湃,不禁令他聯想,千百年前的《金剛經》,也只是一群人聚集在「祇樹給孤獨園」,隨著有人問佛陀:「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如何安頓自己的大哉問,開啟對自我、天地與眾生的探討。長時間口頭流傳、討論和辯論,直到文字普及,從古梵文翻譯成漢文,才有現今市面上的《金剛經》。
對話變成文字,卻好像定規了。「大家都會覺得這是經典,是不容懷疑、嚴肅的東西,可是其實像《論語》,最早也是老師和學生的對話,我們在其中多多少少還可以讀到,語言在對話過程的某一種自在跟活潑。可是為什麼後來變成經典,就好像不能討論了?」
他想起高中時讀到法國作家安德烈.紀德(André Gide)的《地糧》:「你丟開我,去尋找你自己吧。不要仰賴別人告訴你怎麼活,為你自己的靈魂尋找食糧。」這也是蔣勳如此喜歡《金剛經》與《莊子》的原因——即使他們的世界觀已然將思考躍升至宇宙層級的探索,仍充滿不確定性。也因此更值得討論與懷疑。
隨著年紀增長,蔣勳越發有感於口述文學的流失。「我其實很想回到語言的活潑,」像是童年替母親撐著毛線,幾個小時都不動,連廁所都不想去,只為她口中的故事駐足,「就覺得怎麼那麼好聽,一直問:『下面呢?下面呢?』那個語言的快樂,我們後來真的有點失去。」
透過各式媒介講述經典,保留對話與討論的彈性。口述故事的魅力,蔣勳以行動找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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