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案on the desk》侠女的脑内奇想与情欲书写
撰文 賴柔蒨人称“凌大”的凌淑芬何许人也?笔耕二十余年,江湖冠以“言情小说大家”之名号,她本人则以“凌某人”自居,自认是个“作者”而非“作家”,书写之于她是将脑内剧场描绘出来。新作《遗落之子》,男女主角在大爆炸后的末日命定般相遇,那里没有互助共荣的乌托邦,相互争夺才是人性;爱情在她笔下从来就不只有谈情说爱而已。
采访经验中,第一次有听访谈录音像是在听广播剧的感觉。凌淑芬说话比一般人快,富有抑扬顿挫、字字分明,声音表情丰富:讲到笔下男主角帅气有个性时,她流露爱慕眼神以娇柔的语调频频赞许,呢喃几句告白后又大声呼救,搞笑表演笔下女主角现身眼前,准备和她决一死战;一提到她最害怕的动物,会强迫症般滔滔不绝的描述那份恐惧;话题一转,问及最爱的金庸武侠小说,她就以认真且崇敬的口吻,娓娓道来那份侠之大者的正义感,说着说着又玩笑的唉叹道:“亲爱的金庸先生,为什么不把萧峰改活过来呀!”
凌淑芬快人快语,是个古灵精怪、理性且实际的侠女,而非包裹在浪漫粉红泡泡里的爱情小说家。她的书写以爱情为主线,却不仅只耽溺于人物间的情感纠葛,凌淑芬为角色搭建各种舞台,场景可以是公车上巧遇而开展的浪漫纯爱系列,战火频传革命时代的烽火系列,或灵魂千年转化谈着前世今生的武侠系列。一九九四年第一本书《你是我不变的期待》问世约莫一个月,竟收到每袋高约一百公分,共三大袋的读者来信,该书四刷、五刷,为初出文坛的她打下基础,迄今著作近百本。
睽违三年的新作《遗落之子》,凌大首度跨越言情小说六万字的局限,共三辑的长篇规格得以将书写概念完整布局(二部曲将于六月出版)。新书融合科幻、奇幻、武侠、爱情、冒险等元素,凌淑芬倾毕生积累之软硬杂学,尽情发挥如黑洞般无限延伸的奇思异想,她满意笑说,这是满足度最高的一部作品。她在文明反噬,人类即将灭绝的原始丛林置入各种想像:“如果有一天含羞草变得很大一株,摸她还是会合起来的时候,你还会觉得那很可爱吗?”书中各种变异生物,作者笑说是自己的日常奇想,三只眼睛的鹦鹉、体型如大型犬的兔子……她甚至将自己最害怕的动物也摆了进去,“我突然觉得要把自己的恐惧写出来,车轮大的蜘蛛,八只脚、二只獠牙……噁,好噁心,我现在形容都觉得很恐怖。”讲述蜘蛛恐惧症的过程中,凌大双眼闪着异常锐利的亮光。
无时无刻自行开演的脑内剧场
凌淑芬过度活跃的脑神经,让她的脑内小剧场随时亮灯开演:“我走在街上的时候,你要是不主动喊,我是不会看到你的。因为我的脑子正在运作故事,所有人物都会跳出来很认真的演,回家我把他们演的事情写下来,就像看了一部电影。”凌大的小说一向都从简单的念头开始,而这次她内心的武侠魂蠢蠢欲动:“我要写一个现代的武侠高手,并且让他处在一个殭尸来临(所以我就不用改稿)的世界。”凌某人先将老友辛开阳请出场,七星复现让武功高超的男主角“狄”师出名门,接下来就是狄的事了。坠入荒芜的末日世界,遭遇何种情事都是狄的个人造化,因为故事情节由狄在凌淑芬的脑内小剧场自行搬演,如何遇到女主角,配角纷纷登场与他建立关系……写作者是脑内剧场唯一观众,而读者每次翻开书页就像开启神秘的召唤术,进入凌式世界。
“人在末日的时候有一样东西不会死,那叫『战争』”,《遗落之子》对于人性既现实又黑暗的一面多所着墨,书中一名象征世界最后一丝善良的角色本应被赐死,但凌淑芬觉得这样实在太悲惨了,她的手不愿意打那些字,肉体直接罢工,大脑拒绝构筑那一段情境,最后只好让角色活下来了。近期开设的个人脸书粉丝页面,陆续出现《遗落之子》的短篇故事,那可不是特地为了写而写,都是脑内剧场不时上演的剧码,凌淑芬似乎能无时不刻开启人物角色的各式幻想,就连平常吃个面,脑中都可以浮现辛开阳和他老婆也在吃面的景象。除了编织脑内异世界,从小到大没变的习性还有阅读金庸。年少时和许多人一样,认为杨过为了爱弃绝整个社会多么动人,成长后渐渐懂得欣赏阿珠跟萧峰那样纯粹美好的爱情,以及阿紫单恋萧峰的执着与绝对,“我觉得在萧峰身上遇到的二段爱情,阿珠跟阿紫,是整个金庸作品里面写得最好的”。
正视女人的情欲书写
凌淑芬从不回避角色的七情六欲,她说,“食”用来饱足食欲,“衣”让你蔽体不觉羞耻,“住”能使人感到幸福满足,“行”则讲究安全感的获得,试问性欲与这些欲望有何不同?略过性欲对她而言就像写一本书却刻意不提主角的住所、衣着,“何必呢?这都是属于这个人本身所有的欲望啊!”《遗落之子》的情欲戏描写十分露骨,这可不是作者蓄意为之,而是角色性格自然会有的情欲表现;狄是名习武之人,身材好、精力充沛,女主角则正值芳年,二人身处一团混乱的世界,“你不可能要求他说『我们俩先去看个电影』,然后培养一下感情,牵个小手,他一定是直接看对眼,然后问『妳要不要?妳要我们就上。』”女侠豪迈的说着,剑气出鞘,内力强大。
为什么女人阅读和爱情、情欲有关的书,会被讥笑不用脑袋,看言情小说要躲躲藏藏?但男人看武侠小说就被认为符合阳刚气息,可以大方欣赏黄易笔下诸如《寻秦记》的项少龙那样的种马男主角?凌淑芬认为这现象攸关性别意识。曾经罗曼史上不了《纽约时报》书评版,一群罗曼史作家大声疾呼说,这是属于女性的情欲书写,为什么被贬低?才有了现在的样子(注1)。女人阅读属于自己的情欲书写,有何不可?刷刷几声,凌厉的剑法直指核心,速度之快还来不及反应,剑已入鞘,女侠面露自信光采。
目前除了写作,曾任记者、编辑的凌淑芬也是接案的文字工作者。过去暂停创作的二、三年,她被案子压得喘不过气来,累积到了某个临界点,她快刀斩乱麻,重新罗列生命的轻重缓急,发现创作是不可割舍的,“另外一个自我用创作的形式存在,如果放弃掉好像把自己的一半砍掉”。但租书店正凋零,曾经一个月上百本新书问世的言情小说市场,如今只剩三分之一的月出版量,凌大决定跳出待了二十多年的舒适圈,往一般书店闯一闯,“我告诉自己不是踏入一个恐怖的领域,而是踏入一个更大的世界”,目光炯炯,侠女的话,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注1 —
罗曼史与纽约时报书评版以罗曼史作家珍‧安‧克兰兹(Jayne Ann Krentz)为主要倡议者,致力提升罗曼史在美国文学界的地位,她如今是《纽约时报》畅销排行榜作家。
从小在传统四合院长大,凌淑芬对动物充满感情(除了蜘蛛),目前有二只猫作伴。
《遗落之子》
作者│凌淑芬
出版│春光
他,被遗落在不知名时空,在这样的末日世界,他真能活着找到出路?
《无行浪子》主角辛开阳为狄的师父,是凌大偏爱也是最受读友欢迎的男主角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