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專欄 2019年4月8日

【閱讀職人大賞】無所不在的佴城，無奇不有的平凡。 ──資深編輯王聰威讀田耳《被猜死的人》與其它

撰文王聰威（作家／資深編輯）

❞ 相較於台灣、香港書店職人所選出的「年度最期待作家」，台灣讀者對「田耳」這個名字或許較不熟悉，但有著驚人人物描寫能力的他，是目前魯迅文學獎最年輕的得主。誠品特邀《聯合文學》雜誌總編輯、資深文字工作者王聰威，為我們分享他在田耳文字中所讀到的風景。❞

面對真實的人物

做為中國七〇後頗受歡迎的小說家，田耳對台灣讀者來說仍然相當陌生，不過對我來說，他的作品代表了中國小說家最強大的部分，那就是驚人的說故事能力，以及寫作各式各樣題材，截然不同的人物，妓女、鬥雞飼養員、偵探、歌手、司機、養老院裡的老人、鴿販、黑道等等，各地說故事能力或許不同，但其所觸及的角色與題材如此之廣，在同世代的台灣小說家裡較為少見。田耳早年經歷也如小說一般令人難以置信，他活靈活現說著自己的故事時，就好像小說人物親自走出來說話，反過來說，讀他的小說時也能感覺到是「真實的人」在對讀者說話，有這樣的一致感。

接合部的效果

只是小說最終是個幻覺，所謂的真實只是虛構的基礎。從空間感來說，田耳最為人熟知的「佴城」這個地方的設定，如他所言是一個不確定地點的代名詞，對他來說，這個世界的任何一處都可以是「佴城」，一個具有渲染力的小說地點總會有這樣的功能。座談時田耳說：「佴城是城鄉接合部」，混雜著新舊建築、錯亂景色，這樣的設定是最具有包容力的，可以展演各種故事而不會覺得突兀。時間感也是如此，這是過去與現在斑駁交雜之地，有時可見最新的設施，有時又能撿到老舊物品，時間有時停滯有時又迅速加快，對於像我這麼「城市」的讀者來說，有些無法掌握其中的時間流，有些搖搖晃晃的暈眩，像是一直從長途的高速鐵路往窗外看一般。

類型小說的運用

余華說他將筆伸入人的「不健康」之中，以台灣的說法就是廢人或壞掉的人，但這樣的人並非不事生產，或對世界毫無建樹，通常指的是角色不是大時代的人物，似乎也不太懂得悲哀，快樂則有時而盡，對自我的認同很低，幾乎可以隨波遂流而活。田耳也擅長將類型小說風格引入嚴肅文學的寫作，《一個人張燈結彩》是早期名作，這作品具體使用了推理小說的敘述技巧，成了一篇不太本格的推理作品，在《環線車》裡也有這樣的味道。較近的《被猜死的人》則更強調在封閉空間裡的心理運作，表面看似無害，但其實內在更加凶險，其冷酷的架構與熱鬥內容活脫是篇商戰小說的變形，在這篇小說裡可以看出田耳對於人物的描述簡直無所不能。

三線城市的村上風

我對田耳中短篇作品最鮮明的感受是：「三線城市的村上風」，這個感受其實是自相矛盾的，因為我總習慣像村上風這樣的人物只會出現在高度城市化的區域，特別是像〈蟬翼〉這樣的作品，座談中，田耳說這其實是對七〇後沒有壓力的一代的描述，（包括他個人）我覺得主要的年輕角色像極了村上春樹小說裡，對前途不置可否，一日過一日，對男女關係相當需要，但又沒那麼努力去嘗試，非常「草食」，而這樣的主角總是反覆出現在各地的「佴城」，他雖然自承早年看盡了社會百態，使自己成了「性惡論」者，但在他總是為這些角色布置了留條生路的「平凡」收尾，不忍心讓這世界過於殘酷。

關於田耳
一九九九年開始寫作，迄今已在《人民文學》、《收穫》、《聯合文學》等雜誌發表小說三十餘篇。二〇〇七年憑藉中篇小說《一個人的張燈結綵》獲得第四屆魯迅文學獎，至今已發表小說三百多萬字。現為廣西大學教授、駐校作家。

關於王聰威
台灣知名小說家、資深編輯人，現任《聯合文學》雜誌總編輯，並於二〇一六年獲金鼎獎年度雜誌大獎。著有長篇小說《生之靜物》、《師身》、短篇小說集《複島》、《稍縱即逝的印象》、散文集《編輯樣》、《作家日常》等。

──延伸閱讀

被猜死的人
田耳最新小說集。同名篇章講述老人院裡的獨眼老梁掌握了老人們畏死的心理，將猜測「誰是下一名死去的人」的賭博變成一場心理實驗，凡是被他猜中的人，都將在不久後死去……（中信出版）

一個人張燈結彩
田耳第一本台灣版中篇小說集。作為小說家，田耳以一種動物性的本能去體驗，張開各種官能，感受在撫摸現實與被現實冒犯過程中的痛與冷，並以小說這樣的文體表現出來。（人間出版）

▎2018誠品閱讀職人大賞年度最期待作家專題

2012年起，已連續舉辦七年的「誠品閱讀職人大賞」，除了年度「書店職人最想賣」、「最想說服爸媽買」兩項以書為主的獎項外，每年誠品職人更會從當年出版新書的作者當中，選出「年度最期待作家」獎；這個以創作者為核心的獎項，除了是對作家們出版的作品肯定外，更代表了書店職人同樣作為讀者的衷心期待，期待獲獎的作家們，能持續不斷的創作、推出新作，餵養並滿足讀者們好讀的心。

繼三月號完整刊出2018誠品職人大賞完整書單之後，四月號【提案】的職人大賞專題，邀請了作家王聰威先生，透過與大陸職人賞年度作家獲獎人田耳的對談，以及作品閱讀中，為我們撰寫了一篇專文；同時，已經連續創作長達二十一年的幾米，我們則是從現場互動不斷、笑聲頻傳的講座現場，重點摘錄講座的精采內容；忙碌於創作的香港年度作家獲獎人林夕老師，則從百忙之中特別撥冗接受我們的採訪。

透過這三篇各自從不同視角與提問出發的文章，希望能進一步介紹三位誠品職人選出的年度最期待作家，也期望能為讀者帶來不同閱讀經驗。

░ 台灣－幾米
【閱讀職人大賞】寂寞與愛──幾米故事的靈感與創作

░ 蘇州－田耳
【閱讀職人大賞】無所不在的佴城，無奇不有的平凡。──資深編輯王聰威讀田耳《被猜死的人》與其它

░ 香港－林夕
【閱讀職人大賞】做自己其實並不容易──專訪林夕談《那麼，你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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