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也赤裸,赤裸但能選擇微笑──專訪小說家李佳穎
撰文 郝妮爾.攝影|劉璧慈.場地協力|上樓看看
小說也很赤裸啊
李佳穎說她只會寫小說。更確切的說法應該是,「如果有別的東西讓我寫,要我寫詩寫散文,那大概也都會變成小說。」
而小說最好玩地方,大概是很多時候我們也無法輕易搞懂什麼是小說。曾有人拿虛構的有無來定義,然而語言本身就存在縫隙,一腳踏入縫中就是虛構,若是如此,那日常生活的再述豈不全是小說?
《進烤箱的好日子》幾乎就是日常,寫巷口的店家、國小的女廁、父母的離異、求學期間的宿舍⋯⋯一個少女卡在十多歲的迷惘與傲嬌,是李佳穎的小說長成的樣子。她說:「有些人說散文很赤裸,但我覺得小說一樣赤裸啊。差別大概在於,今天我寫散文,讀者問:欸你脫了嗎?你得認真的回答:有。小說家不是,讀者問你脫了沒,可以看著他微笑就好。」

那份微笑不語,卻心照不宣──而又到底宣布了什麼呢──是李佳穎的小說之所以自由生長的原因。「所以,我寫小說不會擬大綱。畢竟創作的過程,無論寫或者不寫,你每一分鐘都在改變,改變會滲透進小說中,成為故事的一部分。」她如此描述,因此初稿之後,開始反覆修改、「將那些露出作者馬腳的地方藏得更深一點,不要讓自己佔據過多位置」。她相信那樣的調度分配,才是考驗創作者技藝之處。

語言留下的一截毛線
自其短篇小說《不吠》、《小碎肉末》出版以後,李佳穎能寫的事實已確立。而來到《進烤箱的好日子》則進一步彰顯她的另一種文字魅力:想對誰說話,那個人就能聽見。
李佳穎在過去受訪時也曾提過,「早期寫小說的時候,我的確不是很在乎讀者在哪裡,我在乎的是書裡的角色。」不過這回書寫長篇小說,她腦中明確知道自己就是寫給青春期的孩子看,而所謂青春期還不是形而下、可直接用年紀分段的,是一種無形融入身體中的狀態,例如提早成熟的孩子、心裡仍住著孩子的大人。

「所以,人家說這本書幽默,嗯,我知道,那的確是一種設計。但你仔細看會發現裡頭的幽默不純然只是好笑,背後都有很尖銳的指令、隱性的歧視、不平等的關係。每一句笑點都有任務在身。」
另一方面,她的小說洗鍊,有很大的原因離不開語言學訓練背景。「我好像是先喜歡語言學,才開始思考文學的。」李佳穎說,曾在科羅拉多大學攻讀語言學博士,深感語言說到底便是人與人之間的合作關係。「如果我們產生了合作的意識,無論我提供多困難的資訊、再精簡的單詞,你都會想要把我的意思勾出來。」
因此,這本小說既有如此明確的讀者指向,也像是刻意露了一截的毛線,引人上鉤。

藏起來的大人
《進烤箱的好日子》如今已賣出十六國版權,然而實際內裏包裹的情節,打開一看,卻是蓬鬆易懂,像一塊材料單純的麵包,初入口還嚐不出哪裡昂貴,一下子吃完了,開始餘韻綿延,總覺得好有什麼細節留在裡頭,反覆品嚐。
餘裕之深,是因為李佳穎把很多東西藏得很深。

比方說,雖然從開篇之初,主角便是以一個模糊化年紀的少女口吻敘述,然而結尾的後韻之強,或許就是文字中隱而未見、但讀者終能發現的:孩子身旁的「大人」,究竟都躲在哪裡?
本書的後記,李佳穎提到她的母親,並寫道:「你是我小說裡所有帶著善意的大人的永恆原型。」雖然自己寫的時候無意識,可是重新讀起,身為作者的她會知道,自己的母親躲在書裡的每一個角落。訪談之際,她說母親已經過世九年了,「時間好像真的能夠療癒一些事情,至少我現在講起這件事情不會立刻就哭出來。」
李佳穎說,她過去的每一本書都是獻給母親,包含這本,以及未來有可能會寫的所有作品,也都將寫給他的母親。她的母親如何藏著、如何輕巧地現身,那都只會是身為作者的自己知道。然而,若你在任何可能相遇的場合問起這件事情,且意圖挑起她收得妥妥的那些細節,某處是否為真?某人是否真有所指?李佳穎回答:「那我想,我只會微笑看著你。」
啊,小說嘛,真是太棒了對不對?


《進烤箱的好日子》破萬限量紀念少女阿丹版
作者|李佳穎
出版|自轉星球


《不吠》、《小碎肉末》經典久別重逢增修版
作者|李佳穎
出版|自轉星球
關於《提案on the desk》
一本聚合日常閱讀與風格採買的書店誌,紙本刊物每月1日準時於全台誠品書店免費發刊。每期封面故事討論一個讀者關心的生活與消費的議題,推薦給讀者從中外文書籍、雜誌、影音或食品文具等多元商品。
☞線上閱讀《提案on the desk》
☞雲端下載《提案on the desk》
☞《誠品書店eslite bookstore》粉絲專頁
Current Issue_今天,來下廚
Every Reason to Coo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