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以後的人生,就再也无法闪耀了吗?《银之夜》致庸庸碌碌的我们,一首温柔的大人练习曲
撰文 角田光代(作者)三个少女学生时期便认识结交的好友,青春岁月如短暂绚烂的烟火,如今三十五岁的她们,却各自在婚姻、家庭、情感的困境中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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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我们」是过去的灿烂回忆,是「此刻的我们」的空虚与失去。
「什麽什麽?你们在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
麻友美上半身探到了桌上,视线急急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麻友美总是这样,千鹤心想,自己和伊都子无论何时都不会说出真心话,总是在外围绕来绕去,只有麻友美什麽事都会说出来。我今天也和她们老实说了吧,说那个和年轻女孩谈恋爱的胖老公的事,千鹤喝乾了第二杯啤酒,擦着笑过头而流下的眼泪,一瞬间这麽想。
「所以呢?在你说的那个学院里要做哪些事?」伊都子努力平复笑意问道。
「跳芭蕾、唱歌,也会指导演技,还有介绍学员去试镜。」
「同样都叫艺人也是有分很多种吧?像是模特儿啦,歌手啦,演员啦。」千鹤边将菜分到麻友美的盘子里边问。
「什麽都可以。」因为她说得太过不在乎了,千鹤和伊都子再次面面相觑。「哎呀,毕竟她还那麽小,怎麽会知道她有什麽才能呢!」
麻友美将餐巾铺在腿上,同时用「怎麽连这种事都不懂呢?」的表情说道。
料理一道一道送来,三人分头分菜,忙碌地传递着小盘子。千鹤偷偷瞥了一眼在空玻璃杯里自己倒入绍兴酒的伊都子。
「话说回来,怎麽样啊?你刚说哪里?嗯──摩洛哥。」麻友美像是刚想起来一样探出身子问道。
「很开心呀。」伊都子的回答还是一样简短。
「你在那边交到男朋友了吗?」
伊都子的简短回答中或许带有某些不想说的事,所以千鹤不再问下去,然而麻友美与千鹤完全相反,她会毫无顾忌地追问。
「是有交情还不错的人,不过男朋友的话,没有。」
伊都子看着千鹤微笑。
「这样的话,那三个月你都在做什麽?在当地采访报导吗?就是,之前不是有你写的甜点特辑吗?类似那个的摩洛哥版吗?」
麻友美忙碌地一边动着筷子,一边继续提问。千鹤察觉自己其实是乐见於麻友美的提问,毕竟伊都子究竟在做什麽,千鹤到现在还是完全不明白。
从四年制的大学毕业之後,伊都子便不曾就业过,而是在身为翻译家的母亲的事务所担任秘书,或是在大学时代的朋友开设的进口杂货店帮忙,然後不知道经历什麽样的过程之後,开始从事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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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次在杂志上看见伊都子的名字,不同於千鹤担任插画的杂志,那是更华丽的女性杂志,就在千鹤以为伊都子要专注於这个职业时,年过三十又突然读起了两年制的摄影专业学校,专业学校毕业之後,就开始像这次一样经常到国外去。
记得摩洛哥的上一次是去东欧,再上一次则是爱尔兰,但感觉并不像杂志社委托的工作。伊都子现在的职称是作家还是摄影师,千鹤完全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只有伊都子拥有这样东做一点西做一点的余裕,无论是时间上的,经济上的,或是心灵上的。
「是有几件别人委托的工作啦,像是沙漠的照片,或是西班牙酒馆的样貌等等。」
「哼嗯~」
和千鹤「再问深入一点啊!」的心愿截然相反,麻友美没什麽兴趣地应和了声,将小盘子上的虾子放入口中,「好好吃喔!」她像孩子般双手放在胸前合掌大叫。
在那之後的一段时间,变成如同往常的近况报告会,说是这麽说,话最多的人还是麻友美,无农药的宅配蔬菜啦,健康检查发现老公的三酸甘油酯太高啦,露娜学会说这种话了啦,幼稚园里比较要好的妈妈朋友们的状况啦,因为她毫不做作也不加以修饰地说出来,所以千鹤总是觉得好像经历了其实根本没有体验过的妈妈主妇生活。
当然麻友美也会问千鹤很直接的问题(你和老公处得好吗?会去哪里吃饭?画画的工作怎麽样了?),但千鹤和伊都子一样,只会用简单的回答巧妙带过,想必伊都子也认为自己「不知道在做什麽」吧,千鹤想。
店员在送过来的锅巴上淋上芡汁,三人听着滋滋作响的美妙声音发出热闹的欢快声,彼此说完感想後动起筷子,看来今天可以不必听麻友美说她老是挂在嘴边的那些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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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千鹤这麽想时,麻友美虽仍埋头在盘子中,但还是缓缓地冒出三人聚会时她必定会说的那句话。
「我们人生的巅峰,果然是十几岁後半那时候吧。」
千鹤感到隐约的不耐烦,假装没听到继续吃着锅巴,似乎是喝太多绍兴酒了,觉得全身软绵绵的,默默喝着绍兴酒的伊都子一定也是对麻友美的这番话感到厌烦了,千鹤这麽想。
两人都没有回应,麻友美应该就会停止这个话题了吧,然而她却反而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不是说露娜开始去学院上课吗?参加学院的那些孩子的妈妈,和幼稚园的妈妈们一样,每个都比我还要年轻很多,也难怪她们不认识我,这也没什麽,但老实说我还是有些失望,不过呢,学院的经纪人倒是还记得很清楚喔,那时的我们。」
「都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不要老是挂在嘴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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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都子轻声笑着说,但麻友美仍不停止。
「还没超过二十年呢!啊~在迈入四十岁之前,有没有机会再一次沐浴在灯光之下呢?不,就算不是沐浴在灯光之下也没关系,该怎麽说呢,希望可以打从心底感受到充实感或是成就感之类的东西。」
「你的生活这麽无聊吗?」千鹤揶揄似地说。
「不是无聊,只是有一种坐在救生圈上漂在海中的感觉,不管发生什麽事,再怎麽想积极克服或是想改变方向,都还是只能随着救生圈漂流,类似这种感觉的生活,可是人就是会想靠着自己的双手奋力游游看不是吗?」
「欸,麻友美,你还有时间吗?已经快要两点了喔。」
伊都子这麽说,麻友美忽然看向手表。
「糟糕,谢谢你告诉我。」
麻友美放下筷子,用纸巾擦拭嘴角,拿出小粉盒快速检视脸上後站起身,她抓起放在桌角的帐单。
「我会先付清,下次换你们其中一人请客喔,之後再联络,见到你们很开心。」
她满脸笑容地说完,和来时一样匆匆忙忙地离开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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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迅速地静了下来,从隔壁包厢传来微弱的笑声。每一盘都各剩一点的菜肴,沾上了茶色污渍的桌巾,与刚才的位置有了微妙改变的阳光,就在千鹤看着这些时──
「她还真是没变呢,麻友美。」伊都子这麽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我们也回家吧。」千鹤才说完,
「呐,如果你有时间,要不要喝杯咖啡再走?我还想喝酒,但这麽早卖酒的店都还没开。」伊都子少见地自己提出邀约。
「那你要不要来我家?要喝酒的话乾脆来我家。」
总觉得有些开心的千鹤回道,她感觉还有话想和伊都子说,即使伊都子会闪避直捣核心的问题,即使自己大概也不会说出其实很想说出来的话。
「咦?可以吗?好开心喔,但你不是有工作吗?」
「总觉得我也想喝一杯了,欸,来嘛!」
「从这里过去你家的话,会经过新宿吧?要不要在伊势丹买好喝的红酒过去?」
「那晚餐也在我家吃吧,我会从百货公司楼下买些好料的。」
「好料的。」伊都子耸耸肩笑了,「好像很久没听过好料的这个词了。」
▌一首温柔的大人练习曲
原地漂流的人生,或几度被淹没,我们总是试图在这黯淡无光的生活抓住些什麽,然而就算把日子的空洞填满,也感觉不到幸福。
过了二十岁後,还能够该依着什麽前行呢?
《银之夜》(首刷限量作者印刷签名版)
▌关於作者
作者──角田光代
1967年出生於神奈川县,1990年以《寻找幸福的游戏》抱走海燕新人文学赏而出道,凭藉《假寐之夜的UFO》获得野间文艺新人赏、《空中庭园》获得妇人公论文艺赏、《对岸的她》获得直木赏、《第八日的蝉》获得中央公论文艺赏、《纸之月》获得柴田链三郎赏等,着作、获奖作品无数。近年挑战《源氏物语》的完全新译版,开拓古典的新世界。
译者──林佩玟
译者,精进中的素人舞者,自我教育者。译有《无限的i》、《踮踮脚,变年轻!奥运强化教练教你3秒告别疼痛、驼背,立刻年轻10岁!》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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