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图画书是这样的,当你翻到最後一页,只有图,没有文字,开放式结局。你翻到後蝴蝶页找线索,没有。你翻到封底,没有。重新再读一次,还是找不到解答。
你感觉被作者无情地背叛,不敢置信故事竟然停在这里,要你独自完成;这对於阅读任何故事都希望能获得一个既定结局的读者感到困扰,而《我想当圣诞树》就是如此,奥利维耶.塔列克不希望图画书沦为教条的宣传物(注1),纵使其原型来自於安徒生於1848年创作的童话《枞树》(注2),我们早已知道枞树的命运是如何被终结的,带点哀伤的结局让人感到惋惜。
但奥利维耶依然在安徒生的童话基底之上提出了一个新时代的诠释,翻转了古典童话的悲剧性结局,提供另一个诠释的手法,让大、小朋友能够以不同的角度重新阅读这则故事,并产生崭新的观点与思考面向。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重版文化,首图由重版文化提供}
▌重新诠释安徒生经典文本
萨皮是一棵小杉树,生长在树苗场的他对於未来保有憧憬与期待,但不想成为家俱、火柴,而是希望拥有七彩缤纷装饰品的萨皮,决定成为一棵圣诞树……
《我想当圣诞树》改篇自安徒生童话——《枞树》,但经过奥利维耶塔列克重新诠释後,带来不同的观看视角,增加思考方向。
▊作者
奥利维耶塔列克(Olivier Tallec)
法国知名插画家,1970年出生於布列塔尼,毕业於巴黎知名的国立杜培赫艺术专业学校。
他曾待过广告产业,从事平面设计,对各种流行文化着迷,旅行是他创作的最大灵感来源,现与各国多家出版社、报纸和杂志合作,致力为大人和孩子绘制插画与绘本。
探讨深沉议题的绘本,引发大人小孩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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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维耶总是将光明与暗影并置,如同安徒生,「尽管是写给儿童的故事,他对话的对象并不是纯真无邪的儿童,他在故事中加入了一些比较深沉的主题,如:爱情、牺牲、信仰等,这些都是大人才能更深度理解的议题。与其说他的作品是写给儿童阅读,还不如说作品是想与『童心』对话.....他的童话有些深奥、复杂,具有哲学性,探讨心理层面、讨论了存在的问题。」(注3)
奥利维耶已创作了超过五十本的图画书,在French Institute UK的影片访谈中提到,他的作品被翻译成几十国语言,他在各国演讲时发现,普世性的主题是能超越语言藩篱的。(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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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画书的主要读者是4到8岁的孩童,但奥利维耶不预设读者年龄,他找寻能触动人心的文本,大胆地在创作中去处理「关系」、「死亡」等等议题,无论是小孩或大人都能产生共鸣。
他也希望透过他的作品能开启与他人的讨论,并且能与自身展开对话,《枞树》是《我想当圣诞树》的灵魂,奥利维耶以其独特的叙事语汇重塑其血肉。
(注1)FrenchInstituteUK。2023年7月4日。Interview of Olivier Tallec - South Ken Kids Festival 2022。Youtube。https://www.youtube.com/watch?v=oKfHIX9p09A
(注2)张宗温(译)(2000)。P.450。〈作品解说〉。《安徒生全集II》。联广图书公司。台北市。
(注3)刘孟颖(译)(2016)。 P.6〈译者导读——走进安徒生的童话王国〉。《安徒生童话精选集》(原作者:安徒生)。韦伯文化。新北市。
(注4)FrenchInstituteUK。2023年7月4日。Interview of Olivier Tallec - South Ken Kids Festival 2022。Youtube。https://www.youtube.com/watch?v=oKfHIX9p09A
生动笔触,活灵活现增添画面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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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维耶以铅笔、笔刷和颜料来创作(注5),看到他生动的笔触、涂擦颜料的肌理,彷佛能窥见他快速运转的思绪。
故事的开始,就以水平线分割画面,上半部以大面积的黑色调盖住了天空,并以细细的、斜斜的白色线段画出雨丝,营造出不快且窒息的感觉,建立镜头即让人迷失在这片林场中,奥利维耶巧妙地把小枞树萨皮安放在中间偏右的位置,让我们透过视觉动线与睁大双眼的小枞树相遇。
奥利维耶以红色的铅笔画了云朵,此为忠於安徒生原版的描述(注6),地上的影子也局部以红色来将光影做连结,并埋下了「红色」的伏笔。
(注5)Literature Live!。2013年11月18日。Olivier Tallec, Illustrator。Youtube。https://www.youtube.com/watch?v=nRWmj8TBKLs
(注6)张宗温(译)(2000)。P.27。〈枞树〉。《安徒生全集II》。联广图书公司。台北市。
朝梦想冲刺的无畏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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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皮无法想像自己长期在他人的阴影之下生长,他不想变成廉价的家具,他想要感受灯饰、亮片、彩带、彩球带来的重量,头上若有一颗金色的星星就更完美了!他只想当圣诞树!在这个跨页,奥利维耶以红色的针状线条勾勒出圆形的外框,象徵闭上眼的萨皮,此刻陷入了幻想的世界里。
枞树从土里奋力拔腿而起的动作,佐野洋子在《我是圣诞树》中展现了令人印象深刻的力道,在奥利维耶的版本里,则低调含蓄的进行,萨皮在等到深夜,树木都熟睡了,它才用小手拼命地挖掘土壤,静悄悄地迈开小步向前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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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维耶处理眼神和影子的功力高竿,最後一个回望的黑色眼珠,透露了对过往生活道别的惆怅,也像是对未来的犹豫,但影子和前倾的角度,显示萨皮雀跃且期待的心理状态。
萨皮头也不回地跑,经过了成年杉树、小径、小溪、斜坡、草原,在尚未到达梦想之地之前,无论是什麽险境都无法让他停下来。
好不容易来到了城市,看到好多圣诞树,甚至觉得太多圣诞树了,萨皮决定找一个街角,让自己更显眼。奥利维耶建构了一个十字路口,路中央有颗灿烂耀眼的大圣诞树,萨皮无论站在哪个位子都显得自不量力,他只能等待。
面对现实的感叹与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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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久,萨皮被人带回家放在客厅里,他如愿地穿戴上了彩带、彩灯,还有红色的圣诞彩球,树梢还有一颗金色的星星,此刻,他成为耀眼的圣诞树。
在这几个跨页中,奥利维耶以几组连续的感官描述,让我们如临现场:包装纸的沙沙声、孩子的欢呼尖叫声、壁炉的柴火(噼啪的声音、火红的颜色、炙热的温度)、蜡烛的香味、关门声、引擎发动声、冬天的寂静......,搭配画面中五颜六色圆形、方形、曲线,具体呈现萨皮脑中混乱的情绪。
前面不断铺陈的红色,就是梦想的显化物。前几页奥利维耶以红色线段勾勒出的外框,包裹着的是白色的梦想,白色的圆形在之後孵化为红色彩球。这个跨页中,红色彩球掉落了,梦想陨落了、幻灭了,身上不再有光彩的萨皮,用小手捧着红色彩球,在经历了追寻—抵达—幻灭的过程之後,萨皮自问:「为什麽圣诞节只有一天呢?」
圣诞节早已成为资本主义的消费型季节,若将此处的「圣诞节」换为「触及梦想的快乐」,「一天」换为「一瞬间」,这句子会变成:「为什麽触及梦想的快乐只有一瞬间呢?」真正的快乐应该是什麽?要怎麽样才会恒久地与我们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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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皮既不愿,也不会抛下红色彩球,它被带到院子里,种在老柳树旁,直拗地站立着。奥利维耶以柳树的状态:「枯叶/绿芽/茂叶」来表现季节与时间的流转,最後以狂乱的黑色漩涡回应最前面的黑色天空,让我们知道冬天降临,那无望的、晦暗的日子再次席卷而来。萨皮没有离开这个院子,紧抱着手中仅有的红色彩球,继续,继续......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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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徒生曾说过,他从未捏造故事中的角色,他认识故事里的每一个人。(注7)我们也是安徒生故事中的角色,我们真实存在,那想要冲破生命困境的强烈慾望,那怀才不遇的自我怜悯,那张灯结彩的时刻的陶醉沉迷,以及现实削弱梦想後残存的无声寂寥......每个人都像《我想当圣诞树》的萨皮,在个人童话反覆向前或向後翻查,依然找不到答案啊。
佐野洋子的《我是圣诞树》以典型的英雄旅程带着枞树回到森林里,受到同伴的热烈欢迎,相较於安徒生毫不留情地在《枞树》的尾声,让它抱着对过往的追忆死去,奥利维耶以诙谐的方式削弱了原着的悲凉,展现了对读者的温柔与慈悲。奥利维耶高明地在三十二页的篇幅中,向安徒生致敬,提出了对生命的看法,并以成熟稳练的图文协作,变奏出一曲令人五味百感的圣诞咏叹调。
(注7)刘孟颖(译)(2016)。 P.8〈译者导读——走进安徒生的童话王国〉。《安徒生童话精选集》(原作者:安徒生)。新北市。韦伯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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