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一座虚幻高楼,建筑现实百态——专访作家陈雪
撰文 蔡雨辰.攝影|簡浩淳陈雪说,《摩天大楼》故事的灵感萌发自2007年,然而,直至2012年完成《迷宫中的恋人》,她才感觉自己 「准备好了」。过去那个徘徊在每部作品中的「陈雪式女孩」帮助她整理了家族的历史,反刍亲密的关系,探询书写的意义,「过去,我将所有的力气拿来对付自己,近年的作品帮助我从一个封闭自省的状态成为一个与外界有联系的人。」
小说伊始,陈雪描写了两个被遗弃的化外之国,庞特塔与大卫塔,也由此带出小说家的企图,相较於过去内省式的自语,陈雪这回透过空间描摹人与人间的距离、差异、对照。这栋大楼依然以小说家的生命经验为蓝本,北上生活的第二年,陈雪便住在中永和的大楼里,城市边缘的生活机能让她得以自给自足,却也因此觉得未曾「进入」台北。「我想描写的是一群从各个地方来台北,想要翻身,找机会,过更好的生活的人。摩天大楼非常适合作为现代化的隐喻,它不是真的豪宅,而是个幻影,这样的建物会迷惑人,给人虚幻的高级感,但其实龙蛇混杂。我想把这样的楼作为一个进不了台北的人的隐喻,假如台北一○一代表真正的台北,这幢像变形金刚的摩天大楼其实是个错误或失败的现代化象徵。」
高楼难起,陈雪曾试过多种开头,最後,还是向来熟悉的底层角色让她找到了书写的手感,突破瓶颈,一点一点在纸上盖起高楼。於是,我们在书中碰到的第一个人物就是大楼入口的警卫,谢保罗。敏感的读者也许发现,人物的出场顺序随着建物的空间逻辑与动线,除了困在「屋内」的几个角色,屋外,陈雪也藉由清洁工、房仲业者、警卫等人物,拉出了都市里人如蝼蚁的层级与生态。
直到命案发生。
小说以一位谜样的魔性女串接每个角色的关系,她的美,甚至让小说家萌起杀意:「这麽漂亮的人为什麽会沦落至此?写完美宝後,我决定要有一个谋杀案。」於是,小说情节围绕着美宝之死而开展,读者随着其他角色的自白抽丝剥茧,逐步拼凑出美宝晦暗而不堪的过去与现在。有趣的是,小说中原本有个办案角色,写就後,陈雪几经考量还是删去,「我太害怕这部小说变成类型(注2),抵销了原本的企图,拿掉後,这些自白反而成为比较自由的形式,叙述剧情,交代故事,表露心声。这样的结构多了留白,待读者推敲。」
除了结构与剧情,庞杂的人物角色全出自陈雪脑中,她刻意不做田野调查,笔法虽写实,但试图让笔下人物似真或假,逐步将故事堆叠为庞大的象徵。「我希望每个人的真实感都差不多,这些人物虽然不像真的,但会让读者想到自己。」此外,她也在塑造锺美宝的过程中,再次确认自己写作的核心关怀。「虽然美宝长得漂亮,但她的家庭就是她的包袱,我其实本来不想写她的继父,但最後还是写了,这大概还是我的心结吧,那是个极大的恶,这样的女孩就像个鲜肉,腐败之後,就会吸引苍蝇,命里会带来一些恶的东西。这也许是我还没看破的事情,我还是想写家庭的恶,抛却不了的命运的纠缠。小说家会在自己的作品里看见最在意的、无法找出答案的问题──亲人带来的伤害,唯有亲人可以执行的毁灭。在揭露这些人的命运时,我好像也把自己的底牌给掀了。」
对陈雪而言,《摩天大楼》的写作过程缓慢而细致,捶打锻链,她也「充分享受到虚构小说对於作者的挑战以及提问。这部小说对我有许多启发,例如我下一步想写一个小镇,我觉得自己的可能性被打开了。」
(注1)
陈雪式女孩
见纪大伟於《 联合文学》 2015年七月号之〈罢家的女孩《摩天大楼》与陈雪个人文学史〉:「 陈雪的个人文学史得以维系二十年,没有分崩离析,主要归功於陈雪塑造出来的『陈雪式女孩』,一种跨越二十年的个人招牌角色。」
(注2)
类型小说
依题材、内容、结构、手法等分类依据将小说区分,常见武侠、侦探、爱情、恐怖、悬疑、科幻、奇幻、历史等类型,因各类型小说有惯用的故事手法,而让读者对文本有既定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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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内容刊载自《提案on the desk》V.030「相约火车站,圣诞节的六人同学会」2015 N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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