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的電影,電影的時代:2024兩岸電影展導讀
撰文 鄭秉泓當我們討論電影、描述電影提到「時代」這兩個字,有可能意謂電影的內容重現一去不復返的特定時空背景的氛圍細節,也可能指稱電影締造不同凡響的藝術,或者展現新的格局視野,足以為我們所處的時代留下印記。2024年兩岸電影展的八部電影,正是以各自不同的視角加上不同凡響的創意理念,去解讀、去詮釋、去批判、去修正、甚至是重新定義從過去到現在的各個時代。
兩岸電影展的影迷朋友對於犯罪題材的華語片並不陌生,第13屆放映由周子陽執導的《烏海》、申瑜執導的《兔子暴力》,便在許多觀眾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犯罪是電影類型,它可以寫實也可能奇幻,它可以套用黑色電影(film noir)設定也可能以愛情為主軸浪漫到死,它可以宛如寓言也可能以此反映社會折射特定時代。分別榮膺本屆兩岸電影展桃園和台北兩地開幕片的《草木人間》和《三大隊》,以及《孤注一擲》和《涉過憤怒的海》,分別從陷入傳銷騙局的受害者之子、承辦強姦殺人罪十餘年的警察、誤入歧途的網路詐騙者、為愛女復仇的父親四種身分切入,去同理他們的憤怒,去悲憫他們的無助,去辯證他們依隨局勢波動所面臨的立場轉換,同時進一步勾勒價值觀與人性情感在不同時代的變化,讓我們看見以犯罪為題,可以如何多元莫測。
2019年,長達150分鐘描述富江春畔四兄弟與失智母親故事的首部劇情長片《春江水暖》橫空出世,如山水長卷般的詩意鏡頭、令人想起楊德昌遺作《一一》從生與死去探討家族崩裂與和解的野心氣魄,顧曉剛這個名字從此深烙華語片迷心中。2023年,山水圖卷二《草木人間》完成,抱持《春江水暖》印象的觀眾對這部系列作大吃一驚。依然有迷人山水背景貫穿全片,但錢塘江畔由當紅小生吳磊飾演的孝子目蓮如何想方設法將深陷傳銷謊言以為自己從此成為新造的人的母親拉出泥淖的過程,才是本片重點。兒子的浩氣如山對上母親以及她背後傳銷集團的不問道德利益至上,必須佩服顧曉剛以如此瘋狂的敘事重新詮釋「目蓮救母」這個佛經故事,鉅細靡遺描繪煉獄人間的貪嗔癡慢疑。
如果說顧曉剛用恬淡如詩的山光水色與如臨深淵的傳銷現場來做對比,那麼導演戴墨的《三大隊》在戮力刻畫張譯飾演的三大隊隊長緝凶十餘年的心境轉折之餘,可還利用了時間季節的遞嬗,形體和精神的蛻變,市井與鄉野的差異,以犯罪為核心,假追案緝凶之名,根植底層,完成一幅囊括加害者、受害者及執法者三層階級的群像畫。時間也許可以改變人性,但終究無法掩蓋犯罪,《三大隊》裡的英雄不只對抗惡徒,還必須對抗時間,以及自己的執念,戴墨沉重地解構了刑偵片裡漫長等待的荒謬與徒然。至於申奧導演的《孤注一擲》,以極度獵奇的運鏡,不同詐騙情景的巧妙串連,先是重現一個惡名昭彰的詐騙現場,再細數無論遭受慾望驅策還是對於人生未來備感困惑的男男女女,如何千里逐夢卻陷入詐騙牢籠的噩夢經歷。
曹保平是本屆電影展這幾部以犯罪為題的電影中,創作經歷最為資深的作者,曾以《狗13》入選兩岸電影展。新作《涉過憤怒的海》,他召集黃渤與周迅兩大演技帝后在片中大演對手戲,為了各自的女兒與兒子,兩人鬥智鬥心也鬥力,從身外之物競爭到趨近本能的直覺反應。曹保平拍出了如連恩·尼遜(Liam Neeson)主演的動作片《即刻救援》(Taken)那份驚險暢快,但在關鍵時刻又對主角身處的絕望困境進行一種如希臘悲劇般的哀鳴,在寫實與寓言之間,掐出了一條從罪至贖皆是曖昧模稜的軸線。
當然,本屆影展還有其他精采作品。例如兩岸電影展自設立以來首度選入動畫片,長達168分鐘的《長安三萬里》從安史之亂後的軍心惶惶開場,透過一名監軍太監來調查劍南節度使高適與詩人李白之間關係,緩緩揭開一段長達數十年的友誼。動畫面容如韓星李到晛的李白與樣貌激似朱智勳的高適因意外巧遇,兩人對詩作的天賦不同,對施展抱負追逐名利的態度不同,情誼卻不因身分立場及時空轉換而改變。兩位導演謝君偉和鄒靖,巧妙在史實的間隙裡鑽來轉去,如同陳凱歌執導的《妖貓傳》對楊貴妃的重新詮釋,《長安三萬里》對李白為首的幾位唐代詩人進行了一次跳脫框架的大膽同人創作,不僅視覺風格瑰麗繽紛,對於唐代政治和階級權貴的批判更是犀利一針見血,最後那首〈早發白帝城〉一出,傷感又美好的情緒淹覆整個銀幕,直到銀幕上最後一秒畫面結束,仍是餘韻不絕。
看電影想要無負擔會心一笑,兩岸電影展帶來《普通男女》,導演劉雨霖曾以著名作家同時也是自己父親的劉震雲的改編電影《一句頂一萬句》而為人熟知,女配角劉蓓因此入圍金馬獎。這回獨當一面,劉雨霖再次展現她對當代男女在柴米油鹽間打轉的日常及你來我往言語交鋒的直覺敏感,她不想拍通俗套路的愛情電影,這是一部揉合歡喜悲傷、憤怒恐懼的生活電影。如果想要開懷大笑、熱血股掌,兩岸電影展則為您帶來《年會不能停!》和《飛馳人生2》。
董潤年執導的《年會不能停!》由能主持能歌擅演的大鵬飾演調錯單位的憨直螺絲廠員工,面對職場勾心鬥角卻屢屢逢凶化吉,還與去年在兩岸電影展放過的《不止不休》男主角白客所飾演的社畜同事結盟揭發公司有心人士舞弊陰謀,大鵬的天生喜感將主人翁的大智若愚詮釋得真誠可愛,與冷面笑匠白客搭配起來相得益彰,這齣節奏明快笑料百出的職場狂想曲,證明只要角色刻畫成功,傳統三幕劇公式絕對可以玩出新的花樣。
最後,無論曾經被韓寒的文字、電影,甚至賽車感動,或者幾年前看過《飛馳人生》,被沈騰主演的落魄賽車手張馳弄得又哭又笑,卻又對那個結局感到不滿意、困惑,這回千萬把握機會來看《飛馳人生2》。今時今日,張馳依舊落魄,現實依舊嚴峻,有人在張馳的生命中逐漸淡出,有人隨著物換星移立場改變,韓寒依舊堅持無厘頭笑料,繼續施展他的文青咒語,歷時五年從第一集到第二集,票房從17億人民幣幾近翻倍到近34億人民幣,落魄賽車手張馳追求的不只是勝負,更是肯定自己,自我超越,韓寒為本屆兩岸電影展帶來最熱血沸騰的一刻,歡迎大家一起看大銀幕,大聲為張馳加油!
活動詳情請見兩岸電影展官方臉書網站:https://www.facebook.com/CSFE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