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走進山林的「身體感」煨成作品——Cicada江致潔
撰文 王舜薇.圖片提供|江致潔.攝影|王晧瑜.張凱琋.沈紘煬江致潔纖細修長,形象與作品風格都仙氣翩翩,卻頗享受山間苦行的樂趣。「我從來都不是運動健將,」她微微一笑。因為有脊椎側彎,導致肌肉不平衡,需要負重的長天數登山其實吃力,應對之道是盡量讓裝備輕量化,不攜帶非必要物品。這樣的心法,來自過去五年密集的登山經驗。
Cicada為成軍於2009年的台灣樂團,江致潔為創團團員及主要作曲者。2013年起樂團創作主題聚焦於台灣土地,從《邊境消逝》、《仰望海平面》、《不在的你們都去了哪裡》,到開始走向高山的《走入有霧的森林》、《棲居在溪源之上》,以音樂撰寫登山記事。
在受苦的藝術中蛻變身心
二〇一八年受文博會邀請攀登雪山,被遼闊山景與山友互動的濃郁人情深深吸引,江致潔卯起來報名登山團活動,幾乎每個月上山,學習必備技能,也開始面對各種身體難關。走不動、睡不著、無法洗澡是必修學分,
還有一些髒髒的進階課程,例如淋雨、遇到生理期,以及野外上廁所。
江致潔清楚記得,是在一次阿溪縱走途中的酒瓶營地,完成「第一次在山上順利大號」的壯舉,往後順暢無阻。「所以我每次上山,都會很關心同隊的人有沒有好好大便!」除此之外,平常容易對灰塵過敏的體質,上山到了荒郊野外,卻完全免疫。髒與乾淨的辯證,讓她覺得「克服身體難關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登山是「受苦的藝術」,能樂在其中,或許是江致潔的性格中也有自虐成分。身體發出習慣上山的訊息,真正「走進」自然後,內在也有些不一樣了。
開始密集爬山的那陣子,江致潔剛好遭遇人生重大困境,糾結於關係的斷捨離。某次山行路上,她卸下心防跟同行朋友傾吐困境,意外地豁然開朗。「身體上的痛苦,反而讓腦袋更清楚,敢於正視自己的困境,然後在心中戰勝它,也認清需要做的選擇,其實並不可怕。」
登山讓江致潔身心蛻變,也在她身上生了一把火,如同燒墾土地,堆積成創作養分。二〇一九年的《走入有霧的森林》, 對登山尚帶著新手的熱情,訴說登頂高山、展望大景的興奮;二〇二二年底的新作《棲居在溪源之上》則是走得更多、更久之後的累積,九首樂曲水氣氤氳,表達長天數山行所聞所感的水珠、霧雨、溪源、水池。
觸動創作開關的「沒有邊界」
跨過新手階段後,江致潔先是走了五天的O型聖稜線,寫下「抵達圈谷前的稜線」, 然後在沒有太多心理準備下,因緣際會去了趟丹大東郡橫斷—岳界四大障礙之一——把縱走長度一舉推到十一天, 深入臺灣心臟地帶, 體能挑戰越級打怪,滿滿疲累與崩潰。
走到第五天,終於抵達丹大溪源,江致潔好奇到底哪個「點」算是「源頭」,結果同行的登山嚮導普魯圖告訴她,眼前所見山谷的一切,包括森林、溪流、岩石,都算是源頭。「我被這種『沒有邊界』的感覺所觸動,這超出我原本的既定想像,也激發想創作的欲望。」原來入山意義廣袤無邊,不只是攻克山頂。
對山有了新想法,構思出專輯同名曲〈棲居在溪源之上〉,為了創作和拍攝 MV,江致潔在2022年再度與工作夥伴走訪丹大溪源,行經嘆息灣、錐錐谷、童話世界等祕境,天數更加長到十五天。MV 當中,人類不是主角,觀者無從得知具體地名、地理,單純地透過影像和音樂,感受自然中的時間流動,人與環境的主客關係不言自明。
山想說的話,身體會記住
「爬山久了,慢慢不太在意自己去了哪裡,就是享受待在山中的時光」她說。上山不免帶著創作意圖,但初衷還是「喜歡爬山」,單純地跟夥伴一起安靜走路、搭帳煮飯,並不刻意「保存靈感」,就算登山時沒有創作的fu,也不過於焦慮,繼續走路,讓山想說的話慢慢出現。
偶爾拿出錄音筆,記錄下環境聲景,藉此讓自己專注聆聽,一旦專注,身體也就不知不覺留下了各種鳥聲、雨聲與在濕漉漉箭竹林中鑽行的感覺。下山後埋頭寫曲時,閉上眼睛就能回到山中場景與感受,因為身體都記得。
從潛水到登山,紮實的「身體感」,始終是煨出Cicada作品的火。未來還想嘗試什麼樣的體驗,找到生火的燃料呢?江致潔透露,隨著疫情解封,想去遙遠的地方旅行,探訪還存在或消逝中的冰河,可能是南美洲的巴塔哥尼亞,最終,希望與臺灣萬年前曾經的冰河年代對話。
《三千分之一的森林》
作者|羅賓.沃爾.基默爾
出版|漫遊者文化
走入山林久了,登頂不再是最重要的事,愈來愈喜歡停駐留心走路途中微小的細節,每個石頭、每棵樹,每一片苔蘚,都自成一個包容廣闊的世界。這本書的作者是女性民族植物學家,跟著她的眼光,蹲下來觀看苔蘚的生命世界,更豐富了我對微觀視角的感受與
思考。
《尋找母樹》
作者|蘇珊.希瑪爾
出版|大塊文化
這本書也從微觀角度談森林中的連結,讓我注意到以前較少觀察的真菌類,才知道原來真菌的分解、傳遞對於樹木養份輸送,以及森林運作很重要,而且森林中的成員會互助合作,不是互相競爭,樹木之間也會互相溝通,形成神奇的樹聯網 (Wood Wide Web)。
《通往世界的植物》
作者|游旨价
出版|春山
作者游旨价以生物地理學的觀點,講述紅檜、扁柏、小檗等台灣高山植物的起源與身世,原來可以回溯至萬年以前的冰河年代與板塊移動的歷史,開啟了我對高山植物的認識與想像,特別是走過南山村扁柏神殿、親臨過巨大神木後,對書中的描述更有感覺。
關於《提案on the desk》
一本聚合日常閱讀與風格採買的書店誌,紙本刊物每月1日準時於全台誠品書店免費發刊。每期封面故事討論一個讀者關心的生活與消費的議題,推薦給讀者從中外文書籍、雜誌、影音或食品文具等多元商品。
☞線上閱讀《提案on the desk》
☞《誠品書店eslite bookstore》粉絲專頁
Current Issue_走進山海,找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