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专栏 2022年3月28日

《控告婚姻》？身为人夫，这是我在婚姻里该知道的事

撰文黃星樺（Podcast讀書節目「衣櫥裡的讀者」主持人）

渴望摆脱父权却无所适从的婚姻样貌

我和老婆结婚後，碰上的第一个难题，就是「回台北时，到底该回谁家」。

我和老婆原生家庭都在台北，但目前都在花莲工作、生活。婚前，逢年过节回台北时，都是各回各的家；但婚後情况变得有所不同。岳父开始主张老婆（也就是他女儿）应该要到婆家去侍奉公婆才是。我的父母虽不这麽主张，却担心如果说出「也可以回娘家住」这种话，会让亲家误以为公婆不喜欢这个媳妇。

所以在婚後的一小段时间里，我和老婆回台北时，她都会先回到我从小成长的家中住几天，再回娘家。

老婆很喜欢我的爸妈，但她身为媳妇住在婆家，难免会有些不知所措。比如我妈不愿意让媳妇做家事，反而让老婆担心自己没有尽到「媳妇的责任」。毕竟岳母从小就教育老婆：不会做家事，就不算是好媳妇。於是，老婆只好努力用其他方式尽到「媳妇的责任」，例如，让婆婆知道她在花莲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她也确实是这麽做的）。

但，究竟是谁规定身为媳妇，就要负责替婆家料理家事呢？又是谁规定，妻子就应该要把老公照顾得无微不至？

其实这些，都是父权体制分派给女性的角色。我们不一定要遵循父权制，但麻烦的是，脱离了这些角色，我们一时之间好像不知道如何表情达意了。在彼此真正深入认识对方这个「人」以前，我们似乎只能把自己的角色扮演好，才能顺利和彼此沟通。

正因为经历过这些，当我在阅读这本由韩国女性主义者四月天所写的《控告婚姻》一书时，内心产生很大的共鸣。

女性主义也在回应男性的生命经验

我一向自认是个女性主义者。从国中开始，我就喜欢阅读女性主义的书籍。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好奇想知道「女生都在想什麽」，就像我喜欢看少女漫画一样。但接连读了好几本女性主义的书之後，我慢慢发现，女性主义其实也在回应着男性的生命经验。

透过女性主义的眼光，我发现男孩之间许多看似游戏的行为，其实都有意无意在贬斥「同性恋」。例如你只要表现出不够勇敢的样子，或者讲话、走路的方式「不够man」，就很容易被说成是「娘娘腔」或「同性恋」。不消说，所谓「同性恋」，在当年那群男孩的语境里，当然是负面的。

另一方面，男孩之间也有许多用来强化、确认彼此都是异性恋的行为。记得念国中时，班上的男生流传一张「评分表」，表上列着所有女生的座号，每个拿到「评分表」的男生，都可以为女生的颜值打分数。到最後，我们就会得到一份全体公认的「漂亮女生排名表」。

这是男孩间的一种集体游戏，也是一种集体训练——训练男生们成为一个慾望（主流审美观中）漂亮女生的男人。

男孩们私下流传的A片、A漫也是同样性质的集体训练。虽然A片和A漫是师长眼中的禁忌，但对男孩们来说，不看A片A漫、不和大家一起讨论哪个女生胸部又大脸又正，才真正是禁忌。

对我来说，「禁忌」，唉，总是有着巨大的吸引力。所以从高中开始，我就尝试反其道而行。我开始阅读同志文学，上了大学後，甚至开始观看同志A片。有一次，我大学时的女朋友发现我在浏览裸男图像，还因此跟我吵了一架。

不过，在看了许多同志文学和裸男之後，我还是没把自己变成一个同性恋。在我三十岁那年，我和那位大学时代就交往的女朋友结婚了（对，就是那位发现我在看裸男的女朋友）。

看见不曾留心的女性生命经验

成为人夫之後，我当然期许自己能够跳脱「男性观点」的窠臼，尝试体会女性的经验。不过，即使我自认为已经很努力地去了解女性的生命经验，在阅读《控告婚姻》的过程中，仍旧发现许多过去从未注意到的事。

比如四月天提到，她在结婚前，曾以为找一位孝顺父母的「孝子」当老公，会是一件很棒的事。婚前的她相信孝子既然懂得体贴父母，那应该也会是个「心地很美、善解人意的人」。直到婚後她才发现，所谓的「孝子」，往往就是为了避免与父母起冲突、避免沟通的麻烦，而宁愿委屈老婆的人。

这让我想起在结婚前，我曾半开玩笑地对老婆说：「平常我可以和你一起分担家务；但哪天妈妈来花莲看我们的时候，就交给你表现罗！」

我会这样说，是因为我知道对我妈来说，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媳妇就是好媳妇。但其实，夫妻互相分担家务，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果妈妈因为我分担了家务而感到不舍，那应该是我要想办法和妈妈沟通才对。如果为了避免麻烦而要求老婆配合演出，是怎样也说不通的。

书中还提到另一个令我深有共鸣的小故事。四月天说，在她和老公结婚一年半之後，有天她洗澡时忘了拿贴身衣物，於是请老公帮她拿过来，没想到老公一拿就拿到她最不喜欢、最少穿的那件。她请老公再去拿一件，结果老公竟然神准地拿到她第二少穿的那件。但作者却非常清楚老公偏好的贴身衣物有哪些，从来不会弄错。

这种情况在我家里也发生过很多次。每次我帮老婆拿衣物，总是拿错；但反过来，她总是知道我要什麽。我原以为这是因为老婆叙述得不够清楚，因此要求她以後要将需求讲得足够详细才是。然而，读了《控告婚姻》後我才发现，这恐怕是因为女性从小就被期待、被培养成为一个照顾者；而男性却往往更被容许成为一个不懂得照顾人的人。

这真是令自认为女性主义者的我感到汗颜。不过这也显示出，在父权制之下，男性和女性的生命经验截然不同；互相了解对方的经验，永远都是必须的。因此，无论您是女性或男性，我相信在阅读这本书的过程中，都会得到许多共鸣或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