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民以食为天,当我们吃东西时,无论是多麽不起眼的食物,无关乎难吃与好吃,在脑中会建构一个关於这个食物的独特记忆,而这份回忆则会伴随我们,每当某瞬间,这项食物就会浮现於脑海中,这便是食物所占有的独特地位。
当代许多作家透过描绘饮食经验,产生众多饮食文学,各种千奇百怪的食物充斥在文本之中,但唯一不变的是当中所描绘的浓厚情感,无论开心、伤感、愤怒、忧愁,不同情感交织而成的饮食文学,如同不同食物所带来酸甜苦辣的味觉体验。
此次张曼娟透过温柔如水的文字,串联每种食物的记忆,彷佛在脑中播放一首首古老,却值得细听的好音乐,悄悄揭开藏在记忆底层的回忆。品尝食物的过程中,吞下咸涩的泪水,在咀嚼中度过无数难关,再度向前迈步。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皇冠文化出版,首图来源:crownbook1954_Instagram}
▌用饮食串起人与记忆
饮食是写给记忆的歌,当我们品尝依样食物时,脑中会产生人与人之间的连结与体悟。
张曼娟将这份深厚的情感,透过文字,温暖传递给每个正在被食物抚慰的人们。
▊作者
张曼娟
人生总有些回望,她回望的是好滋味,读她的饮食散文,尝到更多的是岁月的韵味。再次,她记吃食,却不仅止於口腹——是往事、回忆、深爱的人,饱足了每一段人生。
她还是爱吃也会吃,只是许多食物有了新意义,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明白;她还是爱写也会写,只是在灵动的文笔中,多了历经世事的沉淀。这是一回生命的盛宴,品味张曼娟,召唤回忆苦酸甜。
壳薄连结的深刻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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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城的越南餐馆;旺角的涮羊肉;西营盘的打冷,我在香港有一张好大的餐桌,是好友Y为我张罗布置的。
一九九七年,我在香港中文大学教书,那时候除了中天电视台,还有一家大地电视台,他们有一档节目是聊香港二楼书店的。节目收录的是普通话,我也就放心的应邀前往。就是在那次的访谈中,我认识了同为嘉宾的二楼书店老板Y。Y蓄着胡茬,使他看起来比我年长,当我知道他其实比我小半岁,确实有点惊讶。
图片来源:《饮食男女》_IMDb
「没关系,你就当我是你大哥罗。」Y笑嘻嘻的说。
不只是说说而已,他确实像个兄长那样的包容照顾我,头一次吃饭,他带我去九龙城的狮子石道吃越南菜,领略了特调鱼露的美味,不管是米线、蔗虾、春卷,都那麽清爽好滋味。当天气渐冷,便又带着我去了旺角一家北京馆子吃涮羊肉,虽然不喜欢羊肉的气味,但是那锅羊确实一点也不羶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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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结束了大学的工作,回到台湾而又返港,像个旅人那样的四处闲逛,Y也总在处理完一整天的谘询课程後,夜幕低垂时,问我:「吃不吃宵夜啊?」他会到我下榻的酒店来等我,带我搭乘叮叮车,一路划开东方之珠炫丽瑰奇的霓虹夜色,往港岛的边缘驶去,那时候地铁还未通车到西环,整个氛围都是张爱玲式的。
「吃过潮州打冷吗?」坐在窗边的Y如此发问,他的声音散逸在风里。
那是我头一回走进打冷,玻璃柜里悬挂着卤水鹅、胭脂红的冻蟹、橘色的硕大墨鱼,我觉得自己像《神隐少女》的千寻那样,走进了无比壮观的食肆。而我们是来吃薄壳的,一种椭圆形的袖珍贝类,壳内的肉呈现水滴状,含在嘴里轻轻一抿,鲜香汁液便咽进喉中。那时的薄壳盛在铝盆里,有点粗莽随性的豪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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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壳是有时限的,不是时时吃得到。以後你暑假来,我带你吃薄壳。」Y必定会喝一、两瓶啤酒,我们随意聊起工作与生活的琐事,他吃得少,津津有味的看着胃口很好的我,吃尽了盆里的薄壳,连九层塔也吃得一乾二净。
因为薄壳是有时限的,从端午到中秋,因此,每当薄壳上市,总有来自Y的E-mail温馨提示着:「暑假要来吃薄壳吗?」有时候我和朋友一起去,有时候则是和Y的父亲陈世伯同桌。
别的客人也许吃不到,但是Y会请老板为我们预留,在周围羡慕与遗憾的眼光中,满足了我小小的虚荣。陈世伯虽然是长辈,却全然没有长辈的架子,他过着半退休的生活,去马会游泳饮茶,不同的城市都有女朋友,可说是完全的做自己,相比之下,Y就没有那麽恣意潇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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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识十四年後,再度返回香港工作,我连络上陈世伯,请他吃饭。问他想吃什麽菜式?他说他记得我喜欢吃潮州菜,我们相约在铜锣湾一间巷弄里的潮州菜馆,没往西环去,因为我不认路,都是跟着Y走的。
陈世伯苍老了不少,他搭着我的肩,我扶着他的腰,一脚高一脚低的走进餐馆。点完菜之後,世伯为我追加一碗白饭,他自己要了一瓶啤酒,彷佛回到往日时光。
「以前我不吃潮州菜的,是Y带着我吃的。」我努力微笑的说。
「可惜这时候没有薄壳了。」世伯微微叹息。
「是啊,薄壳是有时限的……」我低声说,突然的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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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有些人的相知相伴,也是有时限的,不是时时见得到。
那时候Y因病离世已经一年,我还是无法接受,只要想到他,就会莫名落泪。世伯沉默着让我哭了一阵,等我的情绪平静下来,我们边吃边聊,聊着许多往事,跟世伯说起我与Y相遇的经历,说起我们在香港或台湾每次见面时,发生的趣事,一边说,一边笑,我还陪世伯喝了一杯啤酒。好像吃着喝着,Y就会突然推门走进来,於是再加一个杯子,这个夜晚就完整了。
我在香港的工作时间只有九个月,日以继夜的忙碌着,那也是我最後一次见到世伯,在冬夜的香港。是生离,也是死别了。
重新串起回忆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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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Y离世时,除了死别的悲恸,今生恐怕再也不会在香港遇见这样的知交,是我难遣的哀伤。那时候在香港工作,只要置身於街道或交通工具上,便会想起往事,我再也没有去过潮州打冷,刻意将薄壳两个字从记忆里抹去。
然而,在Y离世十三年後的夏天,我为自己安排了香港签书会,并且,对香港好友微若提出了一个请求:「可以找一家潮州打冷,一起去吃薄壳吗?」
我没想过自己还会兴起吃薄壳的念头,就像没想过短短九个月的香港工作历程,竟在生命里留下深刻的印记。刚到香港的机构时,并不觉得自己会有新的邂逅,只是把事情认真的做好,把角色称职的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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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天的送往迎来,已成日常,而後遇见了微若。我知道她是不同部门的同事,偶遇时点头微笑,并没有交谈。那是在深秋的维多利亚港边,微若牵着女儿的手,望向我们主办的海洋音乐祭会场,这里的音乐与人声喧嚣鼎沸,我觉得她们那里是安静的,有着我所歆羡的清凉美好。我走了过去,和她打招呼,我们就这样相识了。
原来她并不是我的读者,不是因为阅读了我的创作,对我产生好奇与兴趣;她其实是因为我在工作时展现的姿态,说出的话语,才想要阅读我的作品。对我来说,这样的起点也很独特。
我们有时结伴搭车,有时坐船,她常带我去探秘境或是古蹟,品尝美食,当我再度结束香港的工作,又成为四处闲逛的旅人,这些年来,为我领路的是微若。我以为不会再拥有的知交,毕竟还是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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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疫情的缘故,睽违香港已经四年半,终於确定香港行程,微若也恰好从加拿大返港,「有没有想去哪里走走啊?」她像往常那样问我。
我们相识已经十二年,曾经牵在微若掌中的小女孩也即将成年了,岁月不会为谁停留,我们只能向前走。於是,我说出了一个解锁式的愿望:我们去吃薄壳吧。
餐厅是微若订的位,我和旅伴搭着叮叮车,来到西港城,转了几个弯便看见潮州打冷,一式的悬挂起卤鹅、冻蟹,墙上红纸写着:「潮汕炒薄壳」,空气里弥漫着薄壳炒制的豉油蒜香。中秋之前,与往年一样的焗热八月天,而这条路竟然走了这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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卤水鹅肉质软嫩柔滑,肉香沉蕴而不张扬,粉红的色泽令人喜悦。由花蟹制成的冻蟹,美得如夏日霞光,紧致饱满的口感,透着隐隐酒香。炒薄壳盛在瓷碗而不是铝盆里,热腾腾的香气四逸,一放上桌,旅伴和微若都有点紧绷,我们各怀心事,默默进食。
微若说,她是因为我在书中写了薄壳,才知道了这道菜,特意去品尝的。
「我们应该敬这位好朋友。」微若突然举起酒杯,啤酒闪着金黄色光芒,闪耀了我的眼睛。我知道Y也笑嘻嘻的入座了,我们一起举杯相碰,微笑着,对这世间的情深情重说,谢谢。对旧雨新知说,谢谢。
对依然还在的薄壳说,谢谢。明年见。
童年围炉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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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今天这麽冷,我们吃火锅好吗?」明明已经是春天了,冷气团突然报到,我对刚刚起床的妈妈说。
八十八岁的妈妈虽然罹患认知症已经七年了,但她依然有很好的胃口,多半的时候,也对生活充满兴高采烈的情绪。听到我提起火锅,她立刻点头。我告诉她,会准备她爱吃的芋头、豆皮和粉丝。
「别忘了玉米喔。」她提醒我,那是她最喜欢的食物,只要玉米够甜,她就会心满意足的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就连对饮食很难满意的爸爸,听到吃火锅也是没有意见的,若给他一点蒜泥,就能让他食慾大开,有时甚至吃过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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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火锅的经验开启得很早,我记得是在一个烟雾弥漫的房间,铺着红色桌布的大圆桌,桌面上满满的摆着豆腐、生肉片、绿色蔬菜,桌子中间架着一个红铜火锅,中间高高凸起一根象鼻子,下方有个洞,白白的炭灰落下来,我嗅闻到浓浓的木炭焦味,有点呛人。大人一边调整火候,将象鼻上的小盖子盖起又打开,一边问着:「窗户开了没有?小心一氧化碳啊。」
好像是在过年期间,跟爸妈去朋友家拜年,他们约好了要吃涮羊肉。大人忙进忙出,我们几个孩子就在客厅里吃糖果、瓜子、寸枣和糖莲子,等到火锅煮沸了,才被吆喝着来吃饭。
我和同伴们肚子里塞满了零食,根本不饿,只顾着玩,爸爸涮好肉,沾了酱料塞进我嘴里,我含在口中不过三秒便吐出来,「有怪味,好难吃。」这是我头一次见识到羊羶味,并且知道,那是我不喜欢的气味。但我依然对吃火锅的阵仗感到欢喜,这种团圆的氛围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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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忍受羊羶味这一点,是遗传自妈妈的,因为爸爸完全没有这样的问题,他觉得羊肉营养又美味。
小时候家里的火锅是北方口味,涮牛肉或猪肉,沾酱则少不了芝麻酱、腐乳和韭菜花。念五专时认识了福州同学小珠,跟着她去圆环一带吃了沙茶火锅,从此移情别恋。最爱煮得将化未化的芋头,在沙茶酱里滚几回,而後入口的绵密松软,芋头自带甜香,沙茶碟里的酱油、葱花和一点红辣椒,衬托出多层次的滋味。
善待自己的火锅美善戒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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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研究所时期,正好流行石头火锅。高级的韩式石头火锅店还有Piano Bar,在小隔间里吃完火锅就被领到灯光昏暗,气氛很好的Piano Bar,听现场演唱,面前还有一个大大的,喷着白烟的水果盘,以及甜点与酒水饮料,所费不赀。
我的五专好友Debra从事贸易工作,她常慷慨的带着我「见世面」。第一次出书时,我对她发下豪语:「如果我的书再版,换我请你来吃火锅。」她格格的笑着,哄小孩一样的说:「好啦好啦。」我知道她很清楚就算真的再版,版税也很微薄。《海水正蓝》再版好几次,半年後登上畅销书榜首,她才答应让我请客。
更多时候和同学们相约,吃的是自助石头火锅,小红莓或是松江都很有名,我们吃的是在师大附近,更物美价廉的火锅。我曾经教一位韩国同学中文,她请我去家里吃过大酱汤饭,我想回请她,问她想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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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想试试石头火锅。「咦?韩国石头火锅,你应该常常吃到呀?」
「没有没有。」她告诉我:「我们没有石头火锅。」
这个讯息真的令我大吃一惊。
吃石头火锅时,韩国朋友告诉我,这样的石锅韩国确实有,但这样的料理方式却是台湾人自己发明的。先用麻油炒出锅底,蒜末、香菇、红萝卜丝、一点辣椒粉,我还指定要加入乾鱿鱼和蒜苗一起炒,浓烈的香气立刻喷涌而出。接着将猪肉和牛肉片一起炒香,再加入高汤与其他食材,稍稍煮滚就可以吃了。吃完石头火锅,全身都带着特殊的气味,但我不以为意,这就是我最喜爱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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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吃火锅是不吃饭的,年轻时的我不但要吃饭,还能配着火锅吃很多饭。一起吃锅的朋友感到诧异:「你可不能跟男朋友一起吃火锅呀,你这个食量会把人家吓跑。」於是,每次与人交往,我就指定吃火锅,毫不掩饰的大快朵颐。如果会被我的食慾吓跑,那就早点跑,我并不想假装小鸟胃。
「看你吃东西会觉得人生很美好,每个东西都好好吃。」有个交往对象这麽说,他说他没胃口的时候就想跟我吃饭。後来他的胃口渐渐恢复,想跟其他女人吃饭了。
二十几年前,我和一群年轻作家一起创作与生活,宛如家人那样亲密。跨年的夜晚,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齐聚我家吃酸菜白肉火锅,酸白菜是父母的东北老友自己腌的,一个大水缸,一块沉沉的大石头,每年要腌上十几颗大白菜,总有我们家的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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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跨年火锅聚,父母亲从前两天就开始煎蛋饺、炸川丸子,跟肉舖老板订上好的五花肉片。当天更是一早就去菜市场买回食材,该洗该切的都准备好。夥伴们黄昏进门时,长长的餐桌已经摆上了满满的食材,还有父亲调制的芝麻酱、腐乳酱、韭菜花、酱油、醋、葱蒜和辣椒。
那些年的跨年夜都很冷,大家聚在桌边享用美食,一边诉说着一年来的经历与心事,说到好笑的事便笑个不停。即便过了这麽多年,我彷佛还能看见餐桌上的人们,注视着彼此的眼神,笑到喘不过气来的瞬间,他们也都是中年人了,这样的火锅聚不会再有,对我来说,却是心上最特别的跨年之夜,不是之一,而是唯一。
和熟悉与喜欢的朋友一起吃火锅,是有意义的。一起吃火锅的人,在岁月中做出筛选。需要吃大量丸饺类的,就是无缘的人。我喜欢吃原型食物,火锅里放入大量蔬菜、菇类、豆腐、豆皮、木耳和肉类,对我来说是最理想的。对於丸饺类的疏离,缘自於一次深刻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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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有了小学堂,冬天里不知道吃什麽好,夥伴们就会准备一个火锅,放在炉子上,有空档的人便热来吃。有一回,夥伴对我说,今天的火锅特别好吃,汤头好甜,她喝了好几碗。
「这麽好吃啊?放了什麽高汤?」
「没放高汤喔,是不是很神奇?」
我打开锅盖,看见神奇火锅里满满的市售丸饺类,各种形状与颜色,舀起汤来尝了一口,恍然大悟,根本不需要高汤,因为丸饺类满满的添加物,已经让汤头极度鲜美。这真是细思极恐,於是告诫夥伴们,不要再吃满满丸饺的火锅了,一起来吃原型食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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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成为了我的火锅戒律,我们应该知道自己吃进身体里的是什麽?这也是善待自己的方式吧。
虽然用了熬煮的汤头,然而,确实比不上丸饺汤头的效果好,因此,得在美感上再度提升。父母的东北老友已经离世,我买过酸白菜汤头来煮火锅,发现固然是酸的,却有种锐利感。於是,找到了传统腌成的酸白菜,它的酸味很温和,汤头回甘,叶片脆脆的,和以前吃过的差不多。
天冷的时候,为夥伴们装上一个砂锅,一层白菜,一层酸白菜,再将五花肉卷起来,一片片的堆叠在中间,像粉红色玫瑰花。几段青葱,让火锅看起来精神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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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的火锅美善戒律,冬日里的小小筵席。
父亲九十几岁,特别畏寒,中医师嘱咐他多吃羊肉。这下可为难了,我告诉印尼妹妹阿妮,我不在的时候就去买羊肉炉给爷爷吃,若奶奶不吃,就帮她煮碗面。没想到父母都吃得很开心。
「只要不告诉奶奶吃的是羊肉,她就会吃得很满意喔。」罹患认知症的妈妈连口味都改变了,虽然她还是口口声声的说,不吃羊肉,羊肉太羶了,却开心的大口吃肉喝汤。
我有点小小的寂寞,现在,只剩我不吃羊了。然而,妈妈的人生大开展,却又令人开心。不知道未来的某一天,当我也成了认知症患者,连火锅是什麽也不记得的时候,会不会有曾经一起吃火锅的朋友,温柔的告诉我,属於我的火锅美善戒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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