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像並探究,遁入魔幻寫作時空 ——專訪《呼喚奇蹟的光》作者安東尼‧杜爾
撰文 威治二〇一五年普立茲獎、《紐約時報》暢銷榜冠軍、《衛報》年度選書……《呼喚奇蹟的光》是安東尼‧杜爾耗費十年創造出的一個深度刻劃人性、時代、歷史的故事結界,寫作手法新穎且迷人。如今,隨著繁體中文版的問世,讀者終於能夠一窺此書,探看最黑暗的二戰時期,並從一對純真、充滿好奇心的孩子的視角,看見那道改變世界的光。
談到《呼喚奇蹟的光》成書起源,作者安東尼‧杜爾回想起十二年前,他搭乘火車前往曼哈頓的途中,坐在他前面的男子講手機時忽然斷訊,男子暴跳如雷,氣急敗壞的拿著手機猛敲椅背。他當時心想:火車在隧道裡以每小時五十英里的速度前進;我們怎能認定行動電話應該管用?
那個下午他在筆記本裡寫下了一個書名:All the Light We Cannot See。寫作前, 原本思索的是大氣中肉眼難以瞧見的電磁輻射,但後來開始探索其他關於光線與黑暗的概念。剛開始他只是想寫一篇能讓讀者再度體會收音機魅力的小說,聆聽陌生人或心儀的人自遠處傳來的聲音,讓他們的聲音迴盪在我們的腦海中,那種感覺既怪異,亦魔幻。直到二○○六年前往法國宣傳新書,他才開始思考,是否應該以二次大戰的西歐作為小說的背景。
每次的探究,都像是小蟲翻掘新土
問及創作這本小說的十年間,有遇到什麼特殊狀況時,杜爾感觸良多的分享了他的心路歷程。他提到,撰寫歷史小說時,作者必須投注大量心力,務使每一時刻的細節逼真可信,這是非常花功夫的一件事,也是最困難的一點。那個時代的人們如何穿衣打扮?他們吃什麼?他們用哪些俗諺?各項考證都相當耗時。《呼喚奇蹟的光》的場景包括巴黎、烏克蘭、德國鄉間、法國濱海,各個場景不停轉換,撰寫時的挑戰性更高。每次他讓書中人物走進廚房、博物館或軍校時,都必須琢磨這些地方在一九三八年、一九四二年、或是一九四四年看起來是什麼模樣。因此,他時常寫了三個句子就趕緊回頭翻閱西爾斯百貨公司(註1)的舊型錄,或是戰犯的回憶錄,著手搜尋細節線索。
他說:「基本上,這意味著你必須花很多功夫,但在過程之中,你也受益匪淺,不消說,光增長知識就是個收穫,更何況你可以找到千百種方式來改善你的小說。舉個例子,你搜尋照片、想要看看一九三○年代末期布列塔尼地區的廚房是什麼模樣,同時間,你說不定注意到其中一張照片的角落有個女孩,女孩戴著一頂貝雷帽,手裡拿著某個東西。那是一把步槍、還是一支黑管?你靈光一閃,頓時想出如何描繪一個參與地下抗爭的年輕女孩。說不定你試圖了解門鎖全面自動化之前,自然歷史博物館的鑰匙如何操作,無意中卻讀到大英博物館收藏一顆受到詛咒的藍寶石。忽然之間,你為你的小說注入了新點子:何不將一顆受到詛咒的鑽石引介到故事之中?如此一來,你每次的探究都像是小蟲翻掘新土,日積月累,勤加耕耘,說不定醞釀出更加豐饒的故事。」
世界上無處不是激發想像的燃料
問到如何選擇故事場景,且精準描寫出景色與細節時,杜爾也分享了他一次特別的體驗。在宣傳上一本書時,他和夥伴來到法國西北部的布列塔尼。有天晚上他們在海邊的碉堡之城聖馬洛用餐,餐後他外出到環繞聖馬洛的城牆上散步。杜爾回憶當時:「我凝視燈火通明的門窗,月光下的大海閃閃爍爍,家家戶戶寂靜無聲,那是我頭一次望見聖馬洛,我覺得自己好像走進卡爾維諾《看不見的城市》(註2)中的小鎮,此處既似童話故事,也似魔幻大師艾雪的石版畫。隔天我跟我的法國編輯說:『漫步於一個如此古老的城市,感覺好像著了魔。』他回我:『其實聖馬洛在一九四四年、二次大戰末期,幾乎完全遭到摧毀,你現在看到的大多是苦心重建的結果。』」那一刻他心中浮現一個念頭:「如果我把聖馬諾當作我那篇收音機小說的場景呢?」於是他開始大量閱讀二戰時布列塔尼的書籍,接著閱讀德國如何備戰、同盟礦區的鋼鐵與煤礦業又如何協助德國,讀著讀著,他漸漸知道自己找到了小說中兩個主要場景。
為了精準描寫這些地方的景色和細節,杜爾借助照片、自身回憶並連續三次造訪歐洲,但同時他說道:「我也運用想像力,最終而言,《呼喚奇蹟的光》是部小說,我倚賴想像,其比重不下研究考證。」
除了場景外,杜爾小時候非常喜愛收音機,經常趁爸媽以為他已睡著之時,躲在毯子下偷聽收音機的棒球轉播。長大後他也經常思考:如今無線通訊已經成為生活中相當重要的一部分,此時此刻,究竟有多少即時簡訊和手機通話無影無形的穿越我們周遭的磚牆?實在令人難以置信!就是這股熱情讓他想要寫一部關於收音機的小說,更何況無線通訊與今日的世界息息相關,收音機遂因此成為了《呼喚奇蹟的光》的故事要件。至於杜爾是如何了解這部分的歷史?他說:「我造訪收音機博物館、動手裝設小型電晶體收音機,並請教我主修電機工程師的哥哥。除此之外,我還蒐集一九三○、四○年代無線電操作人員的史料,盡可能閱讀每一本回憶錄、每一封信件。」
你可以打開某個東西,前往另一個世界
一名作家的成長經驗,閱讀必然是不可缺少的部分,這裡我們也請杜爾和我們聊聊他的閱讀歷程。他說,在七歲時,媽媽為他朗讀C.S.路易斯的《納尼亞傳奇》,從那時起,他就立志成為一個作家:「媽媽為我朗讀之時,我年紀還小,不太了解世事,但我記得這些故事的意義:在路易斯塑造的世界中,你可以穿過衣櫥的背板,踏入另一個世界,這是一個多麼迷人的點子。」
隨著年歲增長,他認為路易斯的魔衣櫥恰可用來比喻閱讀:「你可以打開某個東西,踏入其中,拋下你原本的世界,然後前往另一個世界。」我們對遙遠的風土民情總抱持著好奇心,因而出門遠遊;他覺得那幾個孩童也是基於同一股衝動而踏入納尼亞王國:「他們堅信總是有個新奇的東西值得鑑賞、總是有個好玩的人值得結識。哪個孩童不想體會這種心情?」到了二十出頭歲,他則非常喜歡大江健三郎的著作,大學時代也曾讀過魯迅的文集,而魯西迪的《午夜之子》(註3)亦是一部他非常重視的作品。但如同大多數的西方讀者,他印象最深刻的亞洲作家是村上春樹,他說:「我一頭栽進他書中的世界,就像他書中的人物有時走著走著就掉到井裡。」
而習慣在早上寫作的杜爾,創作時會戴上一副電鋸工人的耳罩蒙住耳朵,以幫助他遁入文字的世界之中。「我的書房並非十分吵鬧,但當我戴上那種巨無霸型的耳罩,不知怎麼的,我容許自己乘坐夢想的翅膀離開這個世界,進入一個由語言架構的天地。」他這麼說道。
雖然《呼喚奇蹟的光》才剛在台灣出版,但杜爾此刻已開始進行下一本大部頭小說的創作,是一個背景發生在不同時代、講述書冊歷史的故事。但因定稿前他經常更動,目前恐怕只能告訴大家這麼多了!最後杜爾也留下想對台灣讀者說的話:「謝謝、謝謝、謝謝!世界上有那麼多好看的小說,諸位願意花上寶貴的幾小時,閱讀我撰寫的故事,我衷心感激諸位的厚愛。」
註1 —
西爾斯百貨
曾為世界最大的私人零售企業,自一九二五年開始於美國經營百貨商店,連鎖店數量曾超過一千六百家,其子公司遍佈歐美各大城市。
註2 —
《看不見的城市》
伊塔羅‧卡爾維諾魔幻寫實代表作,同時引用了史實(忽必烈)與小說《馬可波羅遊記》的典故,內容反映出結構主義與符號學的形式趣味。
註3 —
《午夜之子》
《魔鬼詩篇》作者魯西迪著作,他以這本呈現印度人民生活、命運、夢想與無奈的文學版印度現代史,獲得英國權威文學獎布克獎。
杜爾自小就非常喜歡聽收音機,這也是收音機成為《呼喚奇蹟的光》一書中重要故事元素的原因。(圖片©Todd Meier)
七歲時杜爾因讀了《納尼亞傳奇》,而立志成為一個作家。圖為同系列中大田出版社於台灣出版之《獅子.女巫.魔衣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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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東尼‧杜爾
出版│時報出版
二戰期間,失明的法國女孩與德國專精收音機的男孩產生某種聯繫。最黑暗的時代,他們看見了改變命運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