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江佩津,从写文字到写code的经验转换
撰文 作家江佩津撰文|江佩津
七年级生。曾任记者,现为软体工程师。曾获文化部选送美国圣塔菲艺术学院Santa Fe Art Institute 文学驻村、西班牙巴赛隆纳甘赛拉中心( Can Serrat )集体叙事驻村计画作家补助、国家文艺基金会与文化部青年创作补助、「艺术游击」艺术家马祖驻村。着有散文集《卸壳》、《修复事典》。
界线/死线
胡淑雯〈界线〉:「我必须,把这个故事从垃圾堆里捡回来,讲一遍。它不容我扔弃,除非我记得。於是我叙述,为了记忆。记忆,以便遗忘。」
关於界线,就如同在我点开电子信箱的信件、收到邀稿之时,我便先开始评估自己是否能完成这篇文稿,要如何应用手上有限的资源来完成这项任务,此时的资源指的是时间—如何在切割成一天、二十四小时,这样的时间单位里,应该完成的任务,即是这一千五百字。
在疫情笼罩的两年间,因有着异地移动时的诸多隔离时间,以及城市中的三级警戒时刻,与他人打过的照面远低於在萤幕前照亮的自己,也深知在这个看似空白运转的两年里,自己完成写作计画、至海外驻村,创作与生活皆有些积累,但作为普世价值中的社会人却是毫无成长,拥有全然的自由, 却也代表眼下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个步伐,都是自己所选,责无旁贷。
「已经没有什麽好失去了。」
拥有的就只有自己。
除了持续前行的时间,自己彷佛就像是原地踏步,也因此在这样的焦虑躁动下,决定报名半年的软体开发培训营,从周一至周五, 早上九点到晚上六点(而几乎都是待到晚上十点,大楼必须关灯,才抱着电脑离开),这样子,才稍微可以摸到一些上岸的绳索。
那是一段精神与生理都极度紧绷的时刻,数不清有多少次想要放弃,觉得智商不够好痛苦,但却也庆幸自己做了这麽一件事。在人生的许多时刻,我并不会因为自己做了什麽事而後悔,更多的是因为没做而感觉後悔,例如一个拥抱、一句来不及说的抱歉与再见。
在死线的前面,我把自己再往前推了一点点,尽管那样的死线,很可能也只是世俗的死线,认为你应该要在几岁前拥有职涯、家庭、社会地位,才是一个成功的成人,若是过了那个时间,想要转换跑道、或是去做其他人生选择都是被认为是过於冒险的,很有可能会失败,最好不要。
也许吧,但那不应该是我的死线。
重复 /幸福
夏宇〈蒙马特〉:「他重复。/他知道重复可以让我幸福。」
在银幕前反覆看着教学影片、技术部落格、与自己可能有同样疑问的论坛发问串,从原本不知道自己在摸索些什麽,到逐渐有些感觉,以为是在往前进的同时,却又发觉自己其实一无所知,造出了前行的轮子,但很可能只是无法运作、或运作得极为缓慢。
如同在学习使用身体肌肉的过程,一开始都会无法感受自己身体的感知,可能别扭、可能无感,但随着反覆操练的动作,身体逐渐有了肌肉记忆、有了觉知,而牵引、带领着自己完成原本可能做不到、或力有未逮的动作。也像是拿起乐器,让大脑与指尖的反射串接在一起,从原本尚未建立起肌肉的模组,到得以用最省力的方式完成一首乐曲。
这些风景都是在我一开始运动、拿起乐器时,都未曾想像过的光景。
很可惜地,我都是在成年後才体会过这种微小的胜利,但也很幸运地,我依旧得见这样的风景, 无论是发现身体可以带着自己跑完一场马拉松、举起大於自己的重量、吹奏出不同的琴音,这样的回馈,还真的可以撑着人走得很久、很远。
应该吧,总是得相信些什麽。
学习程式设计,大抵上也是复刻这样的过程,无需从远大的目标开始,而是在每一天有必须完成的micro task,无论是复制贴上的拼拼凑凑,或是灵光一闪—只要会动,就是那一天的小小成就,而若是不会动,就意味着那一天必须沉静下来,回头思考,究竟自己写了些什麽、是不是有什麽遗漏或疏忽。
常说工程师投入coding时会进入「心流」的状态, 不能被打断, 又像是潜进深海里,周围毫无声音,等到回头一望,无论是发觉自己其实走了这麽远,又或者是,制造出了自己也陷溺其中的毛线团,得把打结的地方理开,虽然更多的时刻,砍掉重练也是一个解法,最终都是要解决眼前的问题,无论我们如何取径,就算是初学者如我选择直观地跑上数个回圈,是效能极差的演算法,但至少先让它动起来,再来好好优化。
我重复,我知道,重复可以让我幸福。
如同此时此刻,正在书写着这篇文字,同样都是在电脑前誊打文字、敲击键盘,同样会发出声响,同样制造些什麽,期望输入会有些许输出,可能执行了什麽,可能让看到这篇文字的人,感受到了些什麽。
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但若是没有,也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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