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起求職記憶的懸疑小說:《六個說謊的大學生》
撰文 少女老王(作家)那些年,你欺騙面試官的事,以及面試官⋯⋯欺騙你的事
還記得即將從學生身分畢業的那一年,人人都在新鮮人的耳邊告誡「社會是個大染缸」,好像迫不及待要往我們這一張張白紙,劈頭蓋臉地抹上別人的色彩。
但是,究竟是誰擅自把新鮮人的色彩定位成白色的啊?
如果以大學畢業後踏入社會來計,一個在地球上成功生存22年的人類,真能以純白無瑕之姿登場嗎?真的有這樣的白紙存在嗎?
還是說,這一切,終歸是一種成見?一種方便讓「謊言」繼續被編織的成見。
在翻開《六個說謊的大學生》之前,可能要先了解一下日本的求職文化。
在日本,大學生的求職環境與台灣不大相同,日本的大學生基本上從大三開始,就必須為自己的未來奔波。大約在每年的3~6月,這些還未脫稚氣的臉龐之下,穿著各大成衣品牌推薦的「大同小異」的「必勝穿搭」,男生不外乎是白襯衫及藏青色西裝,女生則是藏青色西裝外套、白襯衫、及膝西裝窄裙、黑色中跟鞋、透膚色絲襪,然後人手一個彷彿統一規格的面試包,將日本各大街頭渲染成一片深藍色,到處面試爭取「內定」。因為一旦拿到內定資格,就能進入該公司實習,畢業後就能順利進入職場、融入社會,日本公司每年也都會召開只對大學生伸出橄欖枝的面試活動,有些更要求履歷書必須用黑筆「手寫」才受理面試。
這讓我想到之前在日本念書時,常常在咖啡店裡看見穿著正裝的大學生,額頭上冒著汗,往桌上的履歷紙振筆疾書,寫錯一個字,就再拿出一張全新的履歷紙重寫,漸漸的,桌上那裝著冰咖啡的玻璃杯,也冒出了汗,桌子角落都是揉成一團的紙團。而大學生依舊在小心翼翼地刻字,途中若是電話響了,便會匆匆忙忙放下手上的筆,雙手拉了拉西裝外套的衣領,把身子坐挺後再微微向前傾,直視前方,恭敬地接起電話,電話中間還不斷地對著前方的空氣點頭或鞠躬,彷彿電話另一頭的人就坐在對面似的。
如此制式化的生態,讓「求職活動」成為大學生除了讀書之外,最重要的事之一,也導致養成了各種歪風,像是「畢業後還在找工作的人就是不積極或能力不足」的風氣、以及「用統一穿著抹去個人色彩」的風氣等等,當一個又一個成見堆砌起來時,企業主與大學生都狂熱的求職生態完整了。
而一個完整生態裡,不可能只有太陽,黑暗也是滋補生態養分不可或缺的一環。
《六個說謊的大學生》中登場的六個大學生,就是在一場求職活動中相遇,那是由一間在現實世界裡堪比「LINE」社群企業的公司Spiralinks所舉辦。
Spiralinks的人事部主管號稱面試了5,000人,經過重重關卡後才篩出這六個大學生,塑造出彷彿「天選之人」的氛圍後,還加碼提出一個更好的消息:那就是如果他們在一個月的時間裡,彼此磨合成最棒的團隊,同心協力之下,六個人都能拿到內定。
當這六個大學生踏出Spiralinks大樓,熱血沸騰地以「要一起拿到內定」為目標,並且真的攜手努力、互相扶持時,一則來自人事主管的訊息,打破了他們好不容易凝聚起的信任。
原本誇下海口要錄取六個人的那個人事主管,只是在書面上說了一聲抱歉,就將遊戲規則改為只錄取一個人。
而這一個內定的人選,竟還是由六個大學生自己選出來。他們必須被關在會議室裡二個半小時討論出結果,如最後無人勝出便全部淘汰,人事部甚至在會議室裡架設了三台攝影機,將他們的討論,同步直播給人事部觀察。
於是,這個串起整個故事的案件,在會議室裡發生了。
而凶手的真實身分與動機,你完全無法在閱讀途中就猜出,而是要等到作者決定揭曉的那一刻,你才明白,原來這一切的起點,早在一開始那被輕描淡寫帶過、但在人事主管口裡很浮誇的「5,000人來面試」中,就開始了。
我們無法猜到凶手的原因,是因為我們都曾經是求職者,而我們每個人,都曾為美化自己的經歷說過謊,於是在故事進行的途中,我們會下意識地腦補各種理由、各種藉口,再透過作者的描述,擅自對每個角色產生成見,然後再被作者打臉,然後再繼續相信作者公布的真相、然後再次被打臉。
經歷無數次的打臉反轉,我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對自己的多次錯怪感到良心不安,但卻無法找到「中立」的角度去看接下來的故事發展,只因自己「根本不認識這些人」。
就當我們開始感到無力時,有人發起了挑戰。
「為了得到企業主的青睞,每個學生都在說謊。公司也好不到哪兒去,只說些對自己有利的事。」
(摘錄自《六個說謊的大學生》)
參加面試,某種程度上來說,真的很像人間觀察。
大概是因為八年換了八間公司的經歷,常常在大小公司之間穿梭、面試,所以遇到的奇葩問題真的快要可以集結成冊。
還記得曾經被問過「血型是什麼」,被錄取後進去了幾個月,在某次老闆對某個同事大發飆時才猛然發現,原來老闆真的討厭某種血型的人,所以才會要求主管在面試時設置這一道問題。
「這世界上只有四種人嗎?」
我還記得,當我乖巧地端坐在面試桌的另一端,聽到這個問題差點就激動了,努力壓抑著情緒不直接回答,而是這樣脫口反問面試我的主管。而坐在面試桌另一端的主管,也只是笑了笑,再翻翻我的履歷,然後視線停在血型那一欄,她驚喜地點點頭,畫了一個圈。
另一次的面試經驗,是被問到:「是否可以在老闆開妳黃腔時依舊保持微笑。」
我當時就被這個問題的誠實與細膩程度震驚了,一瞬間,我差點以為自己在酒店面試,但回過神來,自己還坐在雜誌社的會議室裡,然後問這個問題的女主管,還在笑盈盈地等我回答。
我記得自己努力控制表情後,笑著說了聲:「不行」,女主管竟然嘆了口氣,跟我說:
「老闆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看到女生就是會忍不住。」
「妳如果可以忍耐的話,這份工作就是妳的了。」
「都出社會那麼久了,不可能那麼純真了吧?忍一下,不會怎麼樣的。」
當時的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加上待遇是隨便我開,所以昧著自己的心,說著「自己可以忍耐」答應了下來。結果果然吃盡了苦頭——老闆不僅愛開黃腔,還有嚴重的性別歧視,對女性員工各種壓榨,如「禁止請生理假」、「月經是一種病」、「老了沒人要就是老處女」,種種的性別羞辱與偏差,都讓我在職期間心理飽受壓力,最終離職收場。
後來,我去面試另一間公司,面試我的主管在會議室裡,大談自己的夢想,以及公司給他的限制,他誠懇地希望能找到一個工作夥伴,與他一起突破重圍,並當場出了一個關於他最近想推動的計畫題目,詢問我的意見。
這大概是我經歷過最正常的面試了,在與他討論的途中,一來一往的詰問交鋒,都讓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衝勁與熱情,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是他的團隊的一分子,為了加深他的印象,我還在他問我:「覺得自己的優點是什麼」時,主動建議他改問我:「缺點是什麼。」
他當時很驚訝我會這樣說,我笑了笑,告訴他:
「其他間公司都是問缺點,只有你問到我的優點,所以我覺得你很特別。」
「我的優點就算現在告訴你,我也無法證明自己的話,還不如坦承自己的缺點,看是否有彼此磨合的機會。」
他聽完以後大笑,然後,我就錄取了。
但進去以後,我的工作內容,卻完全不是當初討論的那樣,而這個主管,也完全失去了那天在會議室裡的風采,彷彿會議室裡的契合與激昂,全是一場戲,一場替人事終結開缺惡夢的戲。
這些過程中,到底有多少謊言、多少實話?
我真的是因為想提早確定彼此是否能磨合,才主動提出講缺點的嗎?
難道不是因為刻意想給對方加深印象,才自作主張地更換題目嗎?
而我那天坦承的缺點,是真正的缺點嗎?
還是,一切都是為了錄取而用盡的心機呢?
《六個說謊的大學生》不只是道盡求職者的辛酸與處境,也揭露了某些偽善面試者的私心與不公,還大膽地討論到公司號稱「福利制度」的「根本沒福利制度」,以及對無數潛規則的細膩描寫與嘲諷,不論是正在找工作的人、抑或是已經在職場上打滾多年的人,能在這本書裡,看見曾經帶著初心的自己,以及不知從何時開始,跟著整個社會生態,默許了那些不惜用無數謊言去毀掉別人、保全自己的自己。
「找些方便自己解讀的情報,自行彙整後就以為很了解這個人,不覺得太武斷了嗎?」
(摘錄自《六個說謊的大學生》)
每個人的人生就像一盒拼圖,包裝上有當事人的肖像畫,但當我們把拼圖倒出來想照著盒子上那樣拼時,卻怎麼樣都找不到能彼此契合的2片、10片、100片、甚至1,000片拼圖。因為不是當事人的我們,看到的只是包裝盒上、當事人想讓大眾看見的圖案,以及我們眼中自以為是正確的拼圖突破點。
但實際上,這盒拼圖除了當事人本人,誰都拼不起來,哪怕是相處最久的家人、知心交心的伴侶、共福共禍的死黨,終究也只能拼得起一小部分的當事人。
你可以毫無理由地用私心去討厭一個人,但沒有誰有資格用自己的成見,去故意傷害任何一個人。
就算你,正在被別人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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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惡意」,比殺人更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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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個說謊的大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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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者簡介|少女老王
曾任職於新聞媒體,現偶爾插花補習教育。著有《那一年,那些沒人說的故事》、《比鬼故事更可怕的是你我身邊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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